城西。
這裡的空氣,與主城區的繁華截然不同。
不再是丹藥的清香與靈食的芬芳,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汗水、劣酒,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建築低矮而破敗,街道狹窄,光線被兩側的屋簷吞噬,顯得陰暗而壓抑。
行走在這裡的人,眼神中大多帶著一種麻木的凶狠,像是在泥潭裡掙紮久了的野獸。
秦川將鬥笠壓得更低,遮住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他能感覺到,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如同黏膩的毒蛇,從他身上滑過,又在他那平平無奇的練氣六層氣息上停留片刻,最終興味索然地移開。
這裡,弱小就是原罪。
而他此刻展露的,正是這種“弱小”。
越是往西走,那股血腥味就越是濃鬱,人群的呐喊與獸類的咆哮,也如同悶雷般,愈發清晰。
終於,一座巨大的,如同趴伏巨獸般的圓形建築,出現在小巷的儘頭。
它通體由黑色的巨石壘成,表麵坑坑窪窪,布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仿佛一座飽經戰火的堡壘。
這便是雲澤鬥獸場。
一個用鮮血與靈石堆砌起來的,銷金窟與修羅場。
入口處,站著兩名身材魁梧,氣息彪悍的築基期修士。
他們眼神冷漠,身上穿著統一的玄鐵甲,胸口刻著一頭咆哮的獅虎印記。
秦川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建築的側麵,找到了一個更加狹小,也更加陰暗的入口。
這裡,是給鬥士走的門。
門口隻有一個歪歪斜斜的木牌,上麵用血紅色的染料寫著兩個字——“報名”。
他走了進去。
裡麵是一條狹長的通道,牆壁上每隔數丈,才鑲嵌著一枚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月光石。
通道儘頭,是一張破舊的木桌。
桌後,坐著一個獨眼男人。
他臉上有一道從額頭斜劈到下巴的猙獰刀疤,僅剩的那隻眼睛裡,滿是看透生死的漠然。
他的修為,同樣是築基期。
“乾什麼?”
獨眼男人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報名。”秦川的聲音,同樣被他壓得低沉。
獨眼男人這才抬起他那隻獨眼,掃了秦川一眼。
“練氣六層?”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
“小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東城去,找個地方端盤子,還能多活幾年。”
秦川沒有理會他的嘲諷。
他隻是伸出手,將十塊下品靈石,放在了桌上。
這是他僅剩的盤纏。
“我要報名,鬥獸。”
看到靈石,獨眼男人的眼神,才稍微起了一絲波瀾。
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懶洋洋地伸出手,將靈石掃進抽屜。
“有點膽色。不過,有膽色的人,在這裡死得最快。”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塊黑色的木牌,和一張泛黃的羊皮紙,扔在桌上。
“代號。”
“隨便。”
獨眼男人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回答很不滿。
他抬頭,那隻獨眼在鬥笠的陰影下,似乎想看穿秦川的臉。
“在這裡,沒有‘隨便’。一個代號,就是一條命。沒人用真名。”
秦川沉默了片刻。
“無名。”
“嗬,又一個自以為是的家夥。”
獨眼男人嗤笑一聲,倒也沒再多問,提筆在木牌上刻下了“無名”二字。
他將木牌推了過來。
“拿著。這是你的身份牌。贏了,憑它領錢。死了,我們會派人給你收屍。”
他又指了指那張羊皮紙。
“按個手印。生死狀。進了鐵籠,是死是活,各安天命。屍體,歸鬥獸場所有。”
秦川拿起羊皮紙,上麵的條款,霸道而血腥。
他沒有絲毫猶豫,指尖逼出一滴血,重重地按了上去。
血印,瞬間融入羊皮紙中,化作一個淡淡的紅色符文,微微一閃,便消失不見。
契約,成立了。
“很好。”
獨眼男人收起羊皮紙,臉上那絲嘲弄,也收斂了些。
敢如此乾脆簽下生死狀的,要麼是蠢貨,要麼,就是對自己有足夠信心的狠人。
“跟我來。”
他站起身,帶著秦川,走向通道更深處。
越往裡走,空氣越是潮濕,血腥味與一種野獸的臊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穿過一道沉重的鐵門,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石室。
石室陰冷潮濕,牆壁上,掛著數盞長明燈,將整個空間照得忽明忽暗。
數十個或坐或站的身影,散落在石室的各個角落。
這裡,就是鬥士的等候區。
一股混雜著暴戾、絕望、瘋狂的氣息,撲麵而來。
秦川的目光,快速掃過全場。
這裡的人,修為從練氣中期到練氣圓滿,應有儘有。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
有人正襟危坐,閉目調息,對外界不聞不問。
有人三五成群,低聲交談,眼神卻時刻警惕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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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人,像一頭受傷的孤狼,靠在最陰暗的角落,用一塊破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自己那沾滿暗紅色血跡的法器。
獨眼男人將秦川帶到一處空地,便不再理會。
“在這裡等著。輪到你的時候,會有人叫你的代號。”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
秦川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每天都有新人進來,也每天都有“老人”再也無法走出這裡。
他找了一個相對乾淨的角落,靠牆坐下,將鬥笠壓得更低,整個人都縮在陰影裡。
他沒有調息。
柳如煙的丹藥藥力還未完全化開,他體內的靈力,正在緩慢恢複。
他需要將每一分靈力,都用在刀刃上。
他隻是靜靜地坐著,像一塊冰冷的石頭,觀察著這裡的一切。
“喂,新來的。”
一個粗獷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秦川沒有動,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赤著上身,渾身肌肉虯結的壯漢,正拎著一個酒葫蘆,朝他走來。
壯漢的胸口,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剛剛結痂。
他的修為,是練氣八層。
“小子,看你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個能打的。”
壯漢在他麵前蹲下,一股濃烈的酒氣,噴在秦川的鬥笠上。
“第一次來?”
秦川依舊沒有說話。
“嗬,還挺能裝。”
壯漢也不生氣,自顧自地灌了一口酒。
“我叫狂牛。在這裡,活了三個月了。”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傷疤。
“看到沒?昨天被一頭鐵甲犀頂的。差點就見了閻王。”
“不過,老子也把它腦袋擰下來了。賺了八十塊靈石。”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小子,聽我一句勸。待會兒上場,彆選那些看起來好對付的。越是那樣的,死的越快。”
“那些畜生,都有自己的絕活。選個頭大的,看起來凶的,它們的弱點,反而更明顯。”
秦川的眼皮,在鬥笠下微微動了一下。
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會主動向自己示好。
雖然,這或許隻是一個將死之人的,無聊的絮叨。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秦川終於開口,聲音沙啞。
狂牛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為什麼?沒什麼為什麼。”
“老子在這裡,見了太多像你這樣的新人,第一場就變成了肉泥。”
“看著煩。”
他晃了晃酒葫蘆。
“再說了,多跟你說兩句,也許老子今天運氣能好點,能活著出去,去春風樓找個娘們,好好快活快活。”
“鐵籠之內,皆兄弟。”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狂牛,你又在給新人灌你的迷魂湯了?”
秦川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一個身材瘦削,麵色蒼白的青年,他的手指甲,塗成了詭異的黑色,一雙眼睛,如同毒蛇。
他的修為,是練氣九層。
狂牛看到他,臉色沉了下來。
“毒蛇,老子的事,要你管?”
“我隻是提醒這位新人朋友。”
名叫“毒蛇”的青年,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秦川身上。
“彆信他的鬼話。在這裡,除了你自己,誰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