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的目光,沒有溫度。
它不像刀鋒,會帶來刺痛;也不像寒冰,會帶來凍結。
它隻是一種存在,一種注視。
仿佛亙古以來,他就站在那裡,看著無數靈魂在這條路上掙紮,沉淪,或是……蛻變。
他握著劍,卻不出鞘。
像是在說,你的路,你的劍,隻能由你自己來揮。
“放棄吧。”
鏡中自己的聲音,直接在秦川的腦海裡響起,帶著一種蠱惑的疲憊。
“你累了,我知道。”
“每一次閉上眼,都是他們的臉。”
“每一次任務,你都怕自己會死在某個角落,再也兌現不了承諾。”
那隻抓住秦川手腕的、屬於他自己的手,冰冷刺骨,力道卻大得驚人。
它在把他往鏡子裡拖,往那片由愧疚和失敗構築的永恒黑暗裡拖。
“回來,和我們在一起。”
鏡中,關石的麵容似乎更清晰了。
他臉上的表情不再是質問,而是一種悲傷的邀請。
“這裡不冷,秦川。”
“回來吧,我們一起……回家。”
回家……
這兩個字像一記重錘,砸在秦川的神魂上。
他的意誌,在這一刻出現了裂痕。
是啊,他太累了。
從任務失敗的那一刻起,他就背負著一座山。
山的名字,叫“承諾”。
他答應過他們,要帶他們回家。
可他把他們,留在了那片焦土上。
現在,他們來接他了。
一起回去,是不是……也算一種兌現?
秦川的身體,停止了反抗。
他被那股力量,緩緩地、不可逆轉地,拉向鏡麵。
他甚至能聞到鏡中黑暗散發出的,如同墓穴塵土般的味道。
就在這時。
“滋啦——”
胸口,那枚青銅碎片滾燙的溫度,驟然拔高。
那不是灼燒的痛,而是一種……憤怒。
一股蠻橫、古老、不講道理的灼熱,仿佛在怒斥他的沉淪。
這股熱流沒有去衝擊鏡中的幻象,而是凶猛地撞進了秦川自己的神魂深處。
像是在質問他。
這,就是你的道?
這,就是你想走的路?
劇痛讓秦川的意識,從那片悲傷的泥沼中被硬生生拽了出來。
他猛地睜大眼睛。
他看到的,不再是關石和小六悲傷的邀請。
他看到了鏡中自己臉上,那抹一閃而逝的、得逞的獰笑。
那不是他的兄弟。
那是他的心魔。
“滾!”
秦川的喉嚨裡,擠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他另一隻手猛地抓住那隻拖拽他的手腕,指甲深陷入骨。
角力,再次開始。
可他依舊在被拖拽。
心魔的力量,源於他自己的愧疚。
隻要愧疚不消,心魔不滅。
“沒用的。”鏡中的自己,恢複了那副譏諷的嘴臉,“你越是反抗,就越是證明你有多在乎,多失敗。”
“你永遠也擺脫不了我們。”
“因為我們,就是你!”
秦川大口喘著氣,骨頭在恐怖的拉扯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要輸了。
用執念,對抗不了執念本身。
那該用什麼?
將軍的話,毫無征兆地在腦海中響起。
“慈悲是渡魂的舟……”
“下一關,隻能渡己。”
渡己……
如何渡己?
秦川的目光,越過鏡中那個猙獰的自己,再次望向他身後,那兩個模糊的身影。
關石,小六。
他的袍澤,他的兄弟。
他忽然停止了所有的掙紮。
那股灼熱的暖流,似乎也讀懂了他的意圖,從狂暴變得溫和,靜靜地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
鏡中的自己,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放棄,愣了一下。
“對。”
秦川開口了,聲音嘶啞,卻異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