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帶著哽咽的咒罵,在死寂的意識空間裡回響。
操。
房東這筆買賣……虧到姥姥家了。
這句來自陰溝裡的粗鄙之語,卻比任何宏大的誓言,都更能代表此刻所有靈魂的心情。
那扇破門後的景象,像一幅烙鐵燙出的畫,深深刻進了每一道魂火。
他們不是被拯救的。
他們是被選擇的。
在金碧輝煌與破敗孤寂之間,那個叫秦川的年輕人,沒有絲毫猶豫地,選擇了他們這滿屋子的麻煩。
“他……是個傻子嗎?”老兵李四的意誌,第一次發出了如此困惑的顫音。
“我們……隻是些沒人要的孤魂野鬼……”
“這不是傻。”左威的聲音響起,那鋼鐵般的意誌,此刻卻染上了一層複雜的色澤,“這是命令。”
王二麻子立刻炸了毛。
“什麼狗屁命令?誰他媽能給他下這種命令?”
“他自己。”左威的回答,斬釘截鐵。
“他給自己下了一道,必須承擔的命令。”
這番對話,讓剛剛凝聚起來的“紀念碑”光牆,都為之震顫。
牆體上那些失敗的故事,那些悔恨的傷疤,仿佛找到了源頭。
他們的不甘,他們的遺憾,他們的存在本身,共同構成了秦川那道選擇題裡,最艱難的那個選項。
而他,選了。
“那片黑暗,停下了。”
將軍那暗金色的意誌,如同一枚定海神針,穩住了所有搖曳的魂火。
他“看”向牆外那片深邃的虛無。
那片虛無,沒有動。
不再質問,也不再誘惑。
它隻是靜靜地懸浮在那裡,像一隻無法理解眼前景象的巨獸,第一次收起了爪牙,露出了困惑。
“它在等我們燒完自己。”左威的意誌繃緊,保持著警戒。
“不。”將軍否定了他的判斷,“它在嘗試理解我們。”
“它無法計算一種……會主動選擇‘虧本’的邏輯。”
“我們的‘真實’,房東的‘選擇’,這兩樣東西加在一起,成了它無法破解的亂碼。”
“在它想明白之前,它不會再輕易出手。”
這番分析,並未帶來絲毫輕鬆。
因為另一個事實,更加冰冷地擺在眼前。
“操……”王二麻子罵罵咧咧,“這牆是亮堂了,可老子感覺自己跟點了天燈似的,燒得比剛才還快!”
每一個靈魂都感覺到了。
那座由真實故事砌成的紀念碑,光芒萬丈,卻也像一個巨大的熔爐,正瘋狂地吞噬著他們本就所剩無幾的存在。
維持一份真實的、充滿痛苦的記憶,比沉湎於一個虛假的、幸福的幻夢,要昂貴得多。
他們選擇了真實。
現在,賬單來了。
“這租子……付不起了……”一個曾是賬房先生的魂火,發出一聲絕望的歎息。
一時間,劫後餘生的那點慶幸,被這催命的倒計時徹底衝散。
他們贏了辯論,贏了心魔,卻正在輸給時間。
“以前,我們守的是自己那點可憐的故事。”
左威的聲音,在每一個靈魂意識中回響。
“現在,我們守的是他的選擇。”
這一定性,讓所有魂火都猛地一凝。
是啊。
他們不再是為自己而戰。
他們是在為一個人的“不後悔”而戰。
“守個屁!”王二麻子的聲音,再次打破了這悲壯的氣氛,“房東都他媽虧得要當褲子了,咱們就在這兒守著,眼睜睜看他這筆買賣血本無歸?”
“那不成了一幫賴賬的孫子了?”
左威的意誌,帶著一絲驚愕,轉向了王二麻子。
他從未想過,這種邏輯會從這個爛賭鬼的意識裡冒出來。
“看什麼看!”王二麻子仿佛被踩了尾巴,“老子是爛賭鬼,不是賴賬鬼!”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道上的規矩,也是天下的規矩!”
“房東選了我們,這就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債!光守著算怎麼回事?得還!”
這番粗俗卻直白的話,像一記重錘,砸醒了所有人。
單純的防禦,隻是在拖延。
拖延他們化為灰燼的時間,也拖延著秦川這筆“投資”徹底失敗的時間。
“他說得對。”將軍的聲音裡,透出一股罕見的讚許。
“我們必須改變策略。”
左威的意誌立刻響應:“主動出擊?”
“不。”將軍的意誌轉向了牆內,那團被他們守護在中央的青銅微光。
“是對內。”
“向我們的‘房東’。”
所有魂火都愣住了。
將軍繼續說道:“我們用‘真實’擊退了虛無,代價是加速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