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冰的。
抹布浸入桶底,帶起一圈渾濁的漣漪。
林一跪在地上,擰乾抹布,手腕的骨節因為用力而凸顯。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卻壓不住那股已經滲入地板縫隙的,鐵鏽般的血腥氣。
一下,又一下。
她機械地重複著擦拭的動作。
手臂酸痛,腰背僵硬。
這種純粹的,來自肌肉的疲憊,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寧。
仿佛能將大腦裡那些混亂的,空洞的,嗡嗡作響的東西,暫時擠壓出去。
血汙被一點點擦掉,露出水泥地原本的灰白。
最後,隻剩下那個破碎的銀色圓環。
它的碎片,像散落的牙齒,在昏暗中閃著微弱的,固執的冷光。
林一伸出手,撿起最大的一塊。
冰冷的觸感,和地板的溫度截然不同。
這東西,不屬於這裡。
它帶著另一個世界的寒意。
碎片的邊緣很鋒利,像手術刀,輕易就劃破了她的指腹。
一滴血珠,迅速湧出,染紅了那片銀白。
她看著自己的血,覆蓋在“故事”的殘骸上。
什麼都沒發生。
沒有光,沒有聲音。
它隻是一塊鋒利的金屬。
“林一?”
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打破了房間裡的死寂。
不是老張那種飄忽不定的音調。
這個聲音,沉穩,厚重,帶著常年發號施令形成的慣性。
林一抬頭。
門口站著一個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肩章在走廊燈光下反著光。
是市局行動隊的大隊長,王振。
也是少數幾個,知道她和秦川在處理什麼“特殊案件”的高層。
王振的目光掃過整個房間。
乾淨得過分的地板,角落裡那個裝著血水的紅色水桶,還有跪在地上,滿身狼狽的林一。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你在乾什麼?”
王振走進來,皮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踏聲。
“清潔工的工作,什麼時候輪到你了?”
“地麵太臟。”
林一站起身,悄無聲息地將那塊銀色碎片攥進手心。
鋒利的邊緣,刺著她的掌肉。
“我睡不著,找點事做。”
她的聲音,平得像一條直線。
王振走到她麵前,視線停留在她蒼白的臉上。
“我剛從隔離病房那邊過來。”
他說。
林一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麼樣?”
“活著。”
王振吐出兩個字,語氣裡聽不出情緒。
“醫生說他是個奇跡,失血量足以死兩次。傷口縫了三百多針,像個破麻袋。”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林一的反應。
“他們最不理解的,是他的左眼。”
“報告上說,那是一層‘來源不明的活性網狀組織’,完美地覆蓋了創口,甚至連接了視覺神經。”
“他們想取樣研究。”
林一的瞳孔,猛地收縮。
“不行。”
“我駁回了。”
王振說。
“我告訴他們,那是總局最新研發的‘生物凝膠’,軍事機密,任何人不準碰。”
林一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
“謝謝。”
“不用謝我。”
王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文件夾,拍在她手邊的桌子上。
“這是你要付的賬單。”
又是賬單。
林一看向那個牛皮紙文件夾,上麵印著紅色的“絕密”字樣。
“這是什麼?”
“事件報告。a4紙,五號宋體,三千字起步。”
王振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動作帶著軍人特有的乾脆。
“我要知道,今天晚上,從你們進入這棟樓開始,發生的每一件事。”
“每一個細節。”
林一沉默了。
她該怎麼寫?
寫秦川用自己的血,畫了一個會吃人的“故事”?
寫她用一堆關於燒烤和鋼筆的混賬事,把他的魂從故事嘴裡搶了回來?
“報告我已經交了。”
林一說。
“‘遭遇持有禁忌物的重火力嫌犯,抓捕過程中,谘詢顧問秦川重傷,嫌犯自毀’。”
“那份報告,是給檔案室那些文員看的。”
王振的指節,敲了敲桌麵。
“我要的,是給‘我們’看的。”
他的聲音壓低了。
“林一,你得明白,秦川是個炸彈。一個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也不知道威力有多大的炸彈。”
“以前,他是唯一一個懂怎麼拆彈的人。現在,他自己快要被炸碎了。”
“高層對他的‘穩定性’,已經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這份報告,關係到他醒來之後,是繼續作為‘顧問’,還是作為‘收容物’。”
收容物。
這個詞,像一根冰錐,刺進林一的耳朵。
她想起了那些被封存在地下深處,被冰冷的規則和金屬禁錮的“故事”。
她無法想象秦川被關在那種地方。
“他……不是‘故事’。”
林一的聲音,有些乾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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