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在身後關死的悶響,像一聲喪鐘。
王振的整個後背,都貼在冰冷粗糙的鐵皮上,身體的重量,幾乎全靠這扇門支撐。
他順著門板,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肺部像一個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和血腥味。
門外,那東西的咆哮,被鐵門和距離隔絕,變得模糊,最終消失。
寂靜,重新降臨。
比之前的寂靜,更沉,更重。
因為空氣中,多了一樣東西。
那股甜膩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香氣,回來了。
它從王振的後背,從秦川的身體裡,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鑽進他的鼻腔,刺激著他每一根瀕臨崩潰的神經。
“王叔叔。”
林一的聲音很近,就在他麵前。
王振抬起頭。
孩子蹲在他麵前,那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越過王振的肩膀,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背上的“糖果”。
眼神裡的困惑,已經被一種純粹的,毫不掩飾的食欲取代。
“你的糖果,”林一重複了一遍,像是在確認事實,“又變香了。”
王振的心,沉到了穀底。
剛剛建立的,脆弱的平衡,被徹底打破。
他用來驅使這頭小野獸的“恐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原始,更加無法抗拒的“饑餓”。
他甚至能看見,林一的嘴角,又掛上了那滴晶瑩的液體。
王振沒有回答。
他用儘最後的力氣,調整著姿勢,試圖將背上的秦川,平穩地放到地上。
這個動作,無比艱難。
他背上的不是一個人,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而他麵前,是拿著引爆器的孩子。
“小心點。”
林一突然開口。
王振的動作一僵。
“彆把廚師……弄壞了。”林一說,他的小臉,繃得很緊,像一個擔心自己心愛玩具被摔壞的孩子。
王振的大腦,因為缺氧和疲憊,運轉得有些遲緩。
他花了兩秒鐘,才理解了這句話裡的邏輯。
廚師。
林一還在用這個稱呼。
這是一個好跡象。
王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強迫自己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在摩擦。
“他……睡得太沉了。”王振喘著粗氣,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將秦川的身體側放在地上。“我們剛才……撞門的時候,把他吵醒了一點。”
他把自己的行為,重新定義成了一個“鬨鐘”。
“醒了?”林一的眼睛亮了,“那我們現在可以去餐廳了?”
“還不行。”王振立刻否定。
他將秦川的身體徹底放平,然後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秦川和林一之間。
一個筋疲力儘的,搖搖欲墜的肉盾。
“他隻是……半醒。”王振盯著林一的眼睛,搜刮著腦子裡最後一點還能用的詞彙,“香味,就是他快要醒過來的信號。等他完全醒了,他會自己帶我們走。”
“那他什麼時候……完全醒?”林一歪著頭,這個問題很關鍵。
王振看著地上毫無生氣的秦川。
他不知道。
他隻能賭。
“很快。”王振說,“在他醒來之前,我們不能碰他。會把他嚇回去,讓他再也醒不過來。”
他把“吃”,替換成了“碰”。
他把“危險”,替換成了“後果”。
林一看著王振,又看了看王振身後,那個散發著濃鬱香氣的源頭。
他似乎在進行新一輪的成本效益分析。
是現在就吃掉這個半成品,還是等他“完全成熟”後,去一個看不見的餐廳?
“那……好吧。”
林一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沒有再靠近,隻是蹲在原地,像一個忠實的,等待開飯的食客。
王振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的脊椎骨,都快要斷了。
他靠著牆壁,貪婪地呼吸著這間設備間裡渾濁的空氣。
塵土,鐵鏽,還有一絲機油的味道。
這些味道,讓他感覺自己還活在人類的世界。
他需要休息。
哪怕隻有幾分鐘。
他需要評估現狀。
秦川的情況,還有這個房間。
他轉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秦川。
秦川的臉,在從門縫裡透進來的微光下,白得像一張紙。
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王振伸出手,顫抖著探向秦川的脖頸。
脈搏。
還在。
微弱,卻穩定。
就像在最深沉的睡眠中。
王振的目光,順著秦川的身體往下移。
他想檢查一下剛才用秦川的後背撞門,有沒有造成骨折。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解秦川外套的扣子。
“你乾什麼?”
林一的聲音,突然變得警惕。
王振抬頭,看到林一皺著眉,眼神裡充滿了不讚同。
“你不是說,不能碰他嗎?”
“我……”王振的動作停住了,“我在給他檢查。剛才撞門,我怕他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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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林一重複著這個詞。
“對,受傷了,廚師就做不出好吃的麵條了。”王振順口編造著理由,“也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這個理由,顯然很有說服力。
林一點了點頭,沒有再阻止,但依舊用審視的目光,盯著王振的每一個動作。
王振解開了秦川的外套,然後是裡麵的襯衫。
他需要觸摸秦川的背部,檢查脊椎。
他將手,探到秦川的身下,輕輕地,一點點地觸摸著。
冰冷。
皮膚的觸感,像一塊放了很久的冷玉。
王振的手指,順著脊椎骨,一節一節地往下探。
沒有錯位的跡象。
沒有骨折的凸起。
王振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用儘全力的一撞,似乎並沒有對秦川造成結構性的損傷。
可那股越來越濃的香氣,又是怎麼回事?
王振的手,繼續往下。
當他的手掌,覆蓋到秦川背部中央,那個承受了最主要撞擊力的位置時。
他的指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不是骨頭的錯位。
是一種……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