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低下頭,看著林一。
孩子眼中的期待,純淨得像一塊無瑕的水晶,裡麵沒有一絲雜質,也沒有一絲對剛剛發生之事的理解。
那份期待,讓王振的血液都凍結了。
“快了。”秦川回答,聲音平穩得像是在回答“今天天氣不錯”。
他伸出手,沒有去抱林一,而是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們回去等。”
說完,他轉過身,率先走出了冷庫。
他的皮鞋踩在流淌著光芒的走廊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佛整個人都融入了這座蘇醒的鋼鐵城市的光與影之中。
林一邁開小短腿,嗒嗒嗒地跟了上去,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那些倒掛的“藏品”,也沒有看一眼癱坐在地上的王振。
仿佛那隻是一個普通的貨倉,而他隻是跟著大人出來逛了一圈。
王振的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一頭被勒住脖子的野獸。
他想喊,想阻止,想讓林一停下。
可他看著孩子那小小的,毫不猶豫的背影,一種比恐懼更深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不是在走向一個屠夫。
他是在回家。
這個念頭,像一根毒刺,紮進王振的腦海。
“跟上。”
秦川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是那兩個字,不帶任何情緒。
王振用儘全身力氣,雙手撐著冰冷的門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雙腿麻木,視野發黑。
他知道,自己已經瘋了。
但他必須跟上去。
他要親眼看著,這個瘋狂的世界,到底要如何上演這出名為“開飯”的戲劇。
……
重新回到巨大的圓形平台。
那朵金屬蓮花,那座“爐灶”,此刻正以一種驚人的聲勢運轉著。
它不再是溫熱,而是灼熱。
金色的光芒從每一片花瓣的縫隙中噴薄而出,將整個平台染成一片輝煌的金色。
低沉的嗡鳴聲,已經變成了雄渾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咚……咚……”聲。
每一次搏動,都讓王振感覺自己的內臟在跟著共振。
“它在消化。”
秦川站在平台邊緣,看著那朵金屬蓮花,像一個廚師在觀察自己的鍋。
林一也學著他的樣子,雙手背在身後,踮起腳尖,好奇地張望著。
“秦川叔叔,它在做什麼好吃的?”
“一道……開胃菜。”秦川說。
就在這時,王振看到了。
那條之前運走“食材”的機械臂,正沿著穹頂下方的軌道,無聲地滑行而來。
它沒有直接將那具身體投入爐灶。
它停在了金屬蓮花的正上方。
“哢嚓。”
蓮花頂端,那些綻放的花瓣,忽然改變了形態。
無數細小的金屬構件從花瓣內側延伸出來,彼此交錯,編織,在蓮心的上方,迅速構成了一個半球形的,布滿精密紋路的金屬網罩。
就像給這口“鍋”,蓋上了一個鏤空的蓋子。
機械臂緩緩下降。
它那幾片平滑的金屬爪,輕柔地鬆開。
那具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女人的身體,垂直地,悄無聲息地,落向了那個金屬網罩。
王振的瞳孔縮成了針尖。
他以為會看到血肉模糊的撞擊。
但沒有。
在身體接觸到網罩的一瞬間,那具身體,就像一滴水落入了燒紅的鐵板。
沒有聲音,沒有煙霧。
它“蒸發”了。
更準確地說,是分解了。
那具擁有過生命,有過記憶,甚至可能有一個等待她回家的孩子的身體,在一瞬間,就化作了最純粹的,億萬個流光溢彩的光點。
那些光點,順著金屬網罩的縫隙,被下方的爐灶瘋狂地吸了進去。
“滋啦——”
爐灶內部,爆發出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
原本雄渾的心跳聲,驟然變得尖銳、高亢!
整座鋼鐵之城,所有的管道,所有的平台,所有的光流,都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那光芒太盛,王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小船,隨時都會被這恐怖的能量洪流撕成碎片。
然而,這極致的喧囂,隻持續了不到三秒。
三秒後。
一切,歸於平靜。
光芒收斂,聲音消散。
那朵金屬蓮花,恢複了最初溫熱的狀態,靜靜地矗立在那裡。
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能量爆發,隻是一場幻覺。
王振顫抖著,慢慢睜開眼睛。
他看到,蓮花頂端的金屬網罩已經消失,重新變回了綻放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