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
這個詞,比“食材”聽起來溫和,卻讓林一剛剛鬆弛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
他太清楚在一個“廚房”裡,不同角色的定位了。
廚師,是掌勺的。
工頭,是乾活的。
食材,是被烹飪的。
那食客呢?食客是來……吃的。
吃什麼?
林一的目光,不受控製地瞥向了身旁剛剛被“修好”的王振。
王振顯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剛剛恢複血色的臉龐“唰”地一下又白了,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劫後餘生的慶幸,在新的未知恐懼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你要做什麼?”林一仰頭,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食客……是來吃我們的嗎?”
這個問題,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乞求。
女人似乎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
她那伸向沉寂城市的手,並未收回,掌心向上,像是在托舉著一個無形的承諾。
“工頭先生,你弄錯了一件事。”
她的聲音,在城市複蘇的低沉嗡鳴中,清晰地傳入林一和王振的耳朵。
“廚房,不是為了廚師存在的。”
“廚房,是為了食客存在的。”
這個邏輯,簡單,卻顛覆了林一從秦川那裡繼承的所有恐怖認知。
“沒有食客,再好的廚師,也隻是一個守著空灶台的傻瓜。再好的廚房,也隻是一座冰冷的倉庫。”
女人的話音落下。
她托舉著的手掌,輕輕向上抬了抬。
“嗡——”
仿佛一個信號。
穹頂之上,那片溫柔的星空,光芒大盛。
不再是之前那種靜謐的、點綴性的光,而是如同億萬顆鑽石被同時點燃,璀璨的光輝化作實質的瀑布,傾瀉而下,籠罩了整座龐大的金屬城市。
光芒所及之處,那些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建築,開始蘇醒。
不再是之前那種被動地修複裂痕,而是主動地,從內部,亮了起來。
一盞燈。
一棟樓。
一條街。
一片區。
光芒以平台為中心,如同水波蕩漾,一圈一圈地向外擴散。沉寂的黑暗被迅速驅散,整座城市的輪廓,在光芒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高聳入雲的金屬高塔,縱橫交錯的空中廊道,密如蛛網的管道係統……它們不再是冰冷的遺跡,而像是重新被注入了靈魂。
“轟隆隆……”
城市運轉的嗡鳴聲,變得更加雄渾,更加有力,像一顆沉睡的巨人之心,重新開始搏動。
“那……那些是……”王振的聲音發顫,他指著遠方。
林一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些被點亮的街道和廣場上,有一些影子,開始動了。
他們從建築的陰影裡走出,從廢棄的車輛中爬起,從坍塌的廢墟下站立。
他們的動作起初很僵硬,很遲緩,像是提線的木偶。但隨著星光的照耀,他們的身形漸漸變得清晰,動作也越來越流暢。
他們是人。
是這座城市裡,除了林一和王振之外,其他的人。
他們和之前的王振一樣,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但此刻,他們不約而同地,全都抬起了頭,望向了同一個方向。
平台。
望向了平台之上,那個發出邀請的女人。
他們的眼中,沒有秦川手下那些“食材”的恐懼和絕望,隻有一種……最原始的,被喚醒的饑餓。
不是對血肉的渴望,而是一種……對“完整”的渴望。
“他們……他們要過來了!”王振嚇得後退了一步,躲到了林一的身後。
林一也緊張地攥緊了拳頭,但他沒有退。他看著那成千上萬個身影,從城市的四麵八方,開始朝著平台彙聚,那場麵,宛如一場沉默的朝聖。
“他們就是食客?”林一問。
“是。”女人回答,“一群餓了很久,需要被填飽的客人。”
“用什麼填飽?”林一追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女人終於收回了手。
她轉過身,看向腳邊,那堆被“清道夫”吐出來的,代表著各種“用途”的灰色碎片。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在那些碎片中輕輕撥動,像是在菜市場裡,挑選最新鮮的蔬菜。
“秦川的邏輯是,餓了,就去吃掉彆人。”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陳述一個無趣的事實。
“他把人變成食材,奪走他們的‘味道’,填飽他自己那永不滿足的貪婪。但他從沒想過,被奪走東西的人,會更餓。”
她撚起一枚像生鏽齒輪的碎片,那是“清道夫”從某個精密儀器上偷走的“用途”。
“我的邏輯很簡單。”
她又撚起一枚閃爍著錯誤代碼的光點,那或許是某個係統忘記的“職責”。
“餓了,就開飯。”
她將兩枚碎片,放在了自己白皙的掌心。
她沒有像秦川那樣,用金色的火焰去烹飪,也沒有任何複雜的操作。
她隻是將雙掌,輕輕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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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張開時,那兩枚灰暗的,代表著“殘缺”和“錯誤”的碎片,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小小的,散發著柔和藍光的,像果凍一樣q彈的光球。
那光球裡,沒有誘人的“味道”,卻有一種……讓人心安的“秩序感”。
仿佛隻要擁有它,就能找回自己丟失的崗位,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看見了嗎?”女人將那顆藍色光球托在掌心,展示給林一看,“這就是新廚房的第一道菜。”
“菜名叫,‘歸位’。”
此時,第一個“食客”,已經踉踉蹌蹌地走上了平台。
他穿著一身破舊的工程師製服,身材高大,但眼神空洞,步伐虛浮,像一具夢遊的屍體。
他走到了女人麵前,停下腳步,麻木的臉上,隻有一種本能的渴望。
王振在後麵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