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的顫抖,極其輕微,若非零號的目光鎖定,幾乎無人能夠察覺。
但在林一的眼中,這一絲顫抖,卻像是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了無形的漣漪。
平台下的長隊,依然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麻木地等待著。
隻有那個女人,那個被零號目光鎖定的女人,她的安靜,與其他人的麻木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緊繃的,如同被獵手盯住的獵物般的,充滿了絕望的寂靜。
“她是誰?”
林一的聲音有些發乾,他再次問了一遍。
零號沒有回答。
她隻是抬起手,那枚漆黑的晶體在她掌心懸浮。
“出來。”
零號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人群的死寂,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女人的耳中。
沒有回應。
女人依舊低著頭,長發像一道黑色的瀑布,遮蔽了她所有的表情。
周圍的人群,仿佛沒有聽到零號的指令,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紋絲不動。
但林一能感覺到,氣氛變了。
一種比剛才怪物出現時更加詭異的緊張感,正在無聲地蔓延。
零號似乎失去了耐心。
她沒有再說話,隻是輕輕捏了一下手指。
“啊!”
隊伍中,那個女人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身體猛地一弓,像一隻被無形之手攥住的蝦米。
人群終於有了反應。
他們像被驚動的魚群,以那個女人為中心,無聲地,卻又迅速地向兩邊退開,空出了一大片圓形區域。
將那個痛苦蜷縮的女人,徹底暴露在了平台之上所有人的視線裡。
她緩緩地,艱難地抬起頭。
那是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嘴唇因為痛苦而緊緊抿著。她的眼睛裡沒有麻木,也沒有空洞,而是盛滿了驚恐,以及一絲深藏在驚恐之下的……怨毒。
她的目光越過所有人,死死地釘在零號的身上。
“你……”她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你和秦川,都是一樣的怪物。”
王振在後麵嚇得腿都軟了,他拉著林一的衣角,哆哆嗦嗦地說:“她……她瘋了?她敢罵零號大人?”
林一沒有理他,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
零號對女人的咒罵無動於衷。
她托著那枚黑色晶體,一步步從平台上走下,純白的身影在燈光下,不帶一絲煙火氣,卻帶著審判般的壓迫感。
“秦川吞噬‘用途’,製造‘味道’。”
零號走到女人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吃剩下的垃圾,被他的‘味道’汙染,變成了剛才那隻沒有理智的怪物。”
她的目光,轉向了女人痛苦的臉。
“但你不一樣。”
“你不是被汙染的。”零號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是源頭。”
“你用自己的‘味道’,喂養了那隻怪物。”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林一的腦海中炸響。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蜷縮在地上的女人。
她?
喂養怪物?
那個女人聽到這句話,痛苦的表情忽然凝固了,隨即,一絲淒厲的,像是杜鵑啼血般的笑聲從她喉嚨裡擠了出來。
“嗬嗬……哈哈哈哈!”
她笑著,眼淚卻順著臉頰滾落。
“源頭?喂養?說得真好聽!”
她猛地抬起頭,用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零號,咆哮道:“如果不是你把他放出來!如果不是秦川那個畜生要吃了我們所有人!我需要變成這樣嗎?!”
“我隻是想活下去!這也有錯嗎?!”
她的質問,像一把把帶血的刀子,擲向零號。
零號靜靜地聽著,模糊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她隻是將手中的黑色晶體,遞到了女人的麵前。
“這不是秦川的力量。”零號陳述著事實,“這股力量,甚至不屬於這座城市的核心數據。它來自於……更深的地方。”
“回答我,它是什麼?你又是誰?”
女人看著那枚近在咫尺的晶體,眼神中的怨毒和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悲哀。
“我叫伶。”她輕聲說,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一個被你們這些‘神’,逼成鬼的普通人。”
她沒有再隱瞞。
在秦川的“廚房”裡,所有人都被那種名為“味道”的力量侵蝕,逐漸失去自我,變成等待被烹飪的食材。
但她不一樣。
在被徹底吞噬的前一刻,她絕望的意誌,似乎觸碰到了這座城市數據底層之下,某個禁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