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裡的空氣,凝固成了琥珀。
每一粒懸浮的塵埃,每一滴從葉片滑落的營養液,都被這死寂的對峙凍結在半空。
林一手中的脈衝步槍,像一根黑色的指針,穩定地指向邏輯的終點——那個蜷縮在廢墟裡的男人。
槍口彙聚的幽藍電弧,是這片凝固時空中唯一流動的東西,像一顆微型的人造星辰。
隊長的黑色外骨骼,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他頭盔下的電子眼,紅光閃爍,正在以每秒億萬次的速度,瘋狂計算著眼前的死局。
這是一個完美的閉環。
協議一:保護典獄長。
協議二:處決一級威脅目標。
當威脅目標將典獄長本身作為人質時,兩條最高指令發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
他的處理器,正在過熱。
“囚犯七三四號。”
隊長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失真,像是金屬摩擦過砂紙。
“你的行為無法被邏輯解析。係統悖論將觸發最終清除協議。放下武器,是你唯一的選擇。”
“選擇?”
林一笑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角落。
“這個詞,從你們這些機器嘴裡說出來,真是諷刺。”
他的目光,輕蔑地掃過那些因為關節被營養液腐蝕而行動受阻的士兵。
“你問問他,”林一用槍口點了點卡恩的後背,“他構建這個完美世界的時候,給過彆人選擇嗎?”
隊長的電子眼紅光急促地閃爍了幾下。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的數據庫裡,沒有“諷刺”這個概念,隻有指令和執行。
“你的威脅,建立在典獄長尚存理性的基礎上。”隊長更換了邏輯路徑,“他已精神崩潰,無法下達任何指令。你的博弈,沒有意義。”
“是嗎?”
林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精神崩潰,不代表死亡。隻要他的生物特征還在,他就是典獄g長。你說,一個被徹底摧毀了天堂的神,他殘存的潛意識裡,最渴望的是什麼?”
林一沒有等他回答。
“是安寧。”
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所以,任何巨大的聲響,任何強烈的刺激,都有可能觸發他大腦皮層最深處的應激反應。一個無意識的音節,一個模糊的詞語……比如,‘停’。”
隊長的外骨骼,發出一聲液壓係統過載的輕微悲鳴。
他明白了。
林一不是在用卡恩的命威脅他。
他是在用卡恩親手建立的,至高無上的“秩序”,來威脅這套秩序的守護者。
他要用一個可能的、虛無縹緲的“指令”,來癱瘓整個暴力機器。
這是對卡恩最大的嘲諷。
也是對這套係統,最惡毒的攻擊。
時間,在隊長的沉默中,一秒一秒地流逝。
上方的玻璃穹頂,那道被能量束擊穿的裂痕,正在緩慢地蔓延,發出“哢噠、哢噠”的輕響。
那是世界崩塌的聲音。
“計算……完成。”
隊長的聲音,重新恢複了冰冷的平穩。
“悖論無法解除。啟動備用方案三:清除所有不穩定因素。”
他的話音剛落,肩部的裝甲滑開,微型榴彈發射器鎖定了林一。
同時,另外三名還能行動的士兵,也強行校準了被液體模糊的瞄準係統,槍口對準了林一。
他們選擇,將林一和卡恩,一同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這是邏輯計算出的,損失最小的方案。
典獄長可以更換,但秩序的漏洞,必須被填補。
“這才對。”
林一看著那黑洞洞的發射口,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機器,就該有機器的樣子。”
他動了。
在對方鎖定他的瞬間,他扣動了扳機。
但槍口,卻在最後一刻,猛地向上抬起。
“轟!”
幽藍色的能量束,沒有射向卡恩,也沒有射向任何一個士兵。
它像一道複仇的藍色閃電,精準地,轟在了穹頂那片蛛網裂痕的中心!
“嘩啦——!”
整個溫室的頂部,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砸碎。
無數巨大的玻璃碎片,夾雜著扭曲的金屬支架,如同一場毀滅性的冰雹,朝著下方所有人當頭砸落。
陽光,失去了柔和的偽裝,變成千萬道銳利的光劍,刺穿了這片狼藉。
“規避!”
隊長怒吼,這是他發出的最後一道指令。
士兵們本能地抬起手臂,試圖抵擋這天塌般的災難。
但來不及了。
林一在開槍的瞬間,身體已經像獵豹一樣撲出,整個人滑進了旁邊一個相對完整的,由厚重石材砌成的花壇後麵。
而那些行動遲緩的士兵,則被徹底暴露在崩塌之下。
沉重的玻璃塊,帶著巨大的動能,狠狠砸在外骨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