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字,像是生了鏽的鐵片,從五零二號的喉嚨裡被硬生生擠了出來。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肉摩擦的嘶啞。
林一全身緊繃的肌肉,有那麼一瞬間的凝滯。
他預想過無數種開場。
瘋狂的咆哮,野獸般的突襲,甚至是無聲的,致命的潛近。
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句,充滿了人類最本源痛苦的問話。
“你……看見我的……女兒了嗎?”
五零二號又重複了一遍,他那隻完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林一,裡麵沒有攻擊性,隻有一片空洞的,執著的探尋。
他似乎真的隻是在問路。
在一個血肉模糊的地獄裡,詢問天堂的方向。
林一沒有回答。
他體內的冰冷洪流,正在飛速分析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個陷阱?
一種精神攻擊?
還是……一個瘋子最後的,也是唯一的邏輯?
“回答他,七三四號。”
白研究員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從揚聲器裡幽幽傳來。
“彆這麼沒有禮貌。我們的藝術家,隻是想和你聊聊天。”
這聲音,像一根毒刺,紮進了五零二號的耳朵裡。
他佝僂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隻完好的眼睛裡,茫然瞬間被恐懼和憎恨取代。
他抬起頭,望向天花板的角落,仿佛能看到那雙無處不在的眼睛。
“是你……”
他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他猛地扭回頭,那充滿恨意的目光,直勾勾地射向林一。
在他的世界裡,林一和那個聲音,是一體的。
都是奪走他女兒的凶手。
“把她……還給我!”
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
五零二號動了。
他不是衝,也不是撲。
他的身體,像一灘被賦予了生命的爛泥,以一種違反人體工學的方式,貼著地麵蠕動而來。
速度快得驚人!
他那殘破的身體,在地麵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那隻掛在眼眶外的眼球,因為劇烈的移動,像鐘擺一樣瘋狂晃動。
林一的瞳孔收縮成一個點。
他沒有後退。
就在五零二號那隻長著烏黑指甲的手,即將觸碰到他腳踝的瞬間,林一的身體微微向上一彈。
一個簡單到極致的提膝。
“砰!”
膝蓋,精準地撞在了五零二號那張殘破的臉上。
骨骼碎裂的悶響,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五零二號的頭顱,被這股力量整個向後掀起,整個人也因為慣性,翻滾著摔了出去。
他那張臉,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團肉醬。
但,沒有慘叫。
甚至沒有一絲停頓。
他摔在地上的身體,四肢像蜘蛛一樣扭曲著撐起,那顆被砸爛的頭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重組。
碎骨被擠出,新的血肉從創口裡瘋狂滋生。
“咯咯……找到了……”
他含糊不清地笑著,從新生的血肉裡,吐出一顆斷裂的牙齒。
“這是她的牙齒……我找到了……”
他寶貝似的,將那顆牙齒攥在手心。
然後,他再次抬起頭,那張正在飛速愈合的臉上,完好的那隻眼睛,悲傷與狂喜交織,顯得愈發詭異。
“你身上……還有更多!”
“吼!”
這一次,他不再是蠕動。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熊,四肢著地,猛地發力,整個人化作一道血色的殘影,直撲林一的胸膛。
他的攻擊,沒有任何章法。
就是最原始的撕扯,啃咬。
他想把林一整個拆開,一片一片地尋找他想要的東西。
林一眼神冰冷。
他不再閃避。
麵對撲麵而來的腥風,他不退反進,身體下沉,右拳如同炮彈,自下而上,轟向五零二號的下顎。
“哢嚓!”
又是一聲脆響。
五零二號的身體,被這一拳打得淩空飛起。
但就在他身體失控的瞬間,他的一條手臂,卻像蛇一樣,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死死纏住了林一的胳膊。
他的指甲,如同鋼鉤,瞬間刺入林一的皮肉。
一股灼熱的,帶著濃烈悲傷情緒的力量,順著傷口瘋狂湧入林一的體內。
那不是能量攻擊。
那是一種純粹的情緒汙染。
林一感覺自己的腦海裡,瞬間被無數破碎的畫麵填滿。
旋轉的木馬,融化的冰淇淋,小女孩清脆的笑聲,然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衝天的火光,和永無止境的哭泣。
他體內的冰冷洪流,第一次遇到了對手。
那股悲傷的力量,如同滾燙的岩漿,要將他的理智融化。
“不錯的樣本,對嗎?”
白研究員的聲音,充滿了欣賞的讚歎。
“感受到了嗎?七三四號。那是純粹由情感構築的壁壘。你的力量,你的技巧,在這種壁壘麵前,就像是打在棉花上。”
“殺了他,或者被他同化,成為他悲傷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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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猛地咬了一下舌尖。
劇痛,讓他混亂的腦海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看著纏在自己手臂上,身體還在半空中的五零二號,眼神中的冰冷,化作了實質的殺意。
他被激怒了。
不是因為五零二號的攻擊,而是因為白研究員那居高臨下的,玩弄一切的姿態。
“滾開!”
林一低吼一聲。
他體內的冰冷力量,不再被動防禦,而是主動發起了衝擊。
如果說五零二號的力量是灼熱的岩漿,那林一的力量,就是來自極寒深淵的絕對零度。
“滋啦——”
兩股力量交鋒的地方,林一的手臂上,竟然冒起了白色的霧氣。
五零二號那刺入林一皮肉的手指,像是被液氮澆過一樣,迅速結上了一層白霜。
他那隻完好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痛苦和困惑。
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