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房間裡,死寂被拉伸成一根繃緊的弦。
林一的那個笑容,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漣漪久久不散。
監控探頭後麵那雙眼睛,似乎也陷入了某種凝滯。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
揚聲器裡,始終沒有聲音。
這種沉默,比之前任何惡毒的言語都更具壓迫感。
林一能感覺到,那是一種混雜著驚愕,審視,以及一絲被冒犯的怒火的情緒。
他在等。
等白研究員開口。
等他撕下那副優雅從容的假麵。
終於,揚聲器裡傳來了“滋”的一聲輕微電流音。
“有意思。”
白研究員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那種貓捉老鼠的玩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手術刀般的冰冷與精準。
“看來,六二七號那份懦弱的‘甜點’裡,還藏著一點意外的驚喜。”
“你看到了什麼,七三四號?”
“是看到了我的臉,所以愛上我了嗎?”
林一緩緩從地上站起。
他體內的三股力量,因為他情緒的微妙變化,正像三頭被驚擾的野獸,在他的“籠子”裡低聲嘶吼。
悲傷讓他想蜷縮。
恐懼讓他想逃跑。
憤怒讓他想咆哮。
但他自己的意誌,那片源自“虛無”的冰原,將這一切都強行壓下。
“我看到了你的恐懼。”林一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平穩。
揚聲器那頭,傳來一聲短促的,仿佛被逗樂了的輕笑。
“恐懼?七三四號,你是不是消化不良,把腦子也燒壞了?”
“一個連自己身體都無法完全掌控的罐頭,在跟我談論恐懼?”
“不。”林一的目光,牢牢鎖定著那個黑色的監控探頭,“你害怕了。”
“你害怕我看到你的臉,害怕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把自己藏在一個麵具後麵,一個代號後麵。因為你本質上,和六二七號一樣,是個懦夫。”
“你隻是,比他多了一件白大褂而已。”
“住口!”
白研究員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失控的尖銳。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他立刻就收斂了回去。
可那短暫的破防,已經被林一精準地捕捉到了。
“你看。”林一說,“你生氣了。”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都因為揚聲器另一端的怒火而變得灼熱起來。
“七三四號,你真的……很會給自己找麻煩。”
白研究員的聲音,恢複了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
“你以為,看到一串無意義的字符,就抓住了我的尾巴?”
“apha731。聽起來很厲害,對嗎?”
“它或許能打開我的儲物櫃,或許是我最喜歡的咖啡配方,又或許,隻是我隨手寫下的塗鴉。”
“而你,一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實驗品,你要怎麼驗證它呢?”
“你碰不到牆壁,碰不到任何開關。你甚至連下一秒是死是活,都無法決定。”
“你所看到的,聽到的,記住的一切,如果無法使用,那就隻是垃圾。”
“而你,就是那個抱著垃圾,沾沾自喜的……垃圾桶。”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試圖刺穿林一剛剛建立起來的微弱信心。
“是嗎?”林一反問。
他的反應,太平靜了。
平靜得讓白研究員感到了一絲不悅。
“看來,簡單的說教,已經無法讓你認清自己的位置了。”
“也好。”
“就讓你那剛剛拚湊起來的,脆弱的身體,好好體驗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絕望’。”
“這道菜,沒有味道,也沒有實體。”
“祝你,用餐愉快。”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嗡——”
整個純白色的房間,發出了低沉的轟鳴。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震動。
一種高頻的,足以讓人的骨骼都隨之共振的震動。
林一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體內的血液,仿佛要被這股震動搖散,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緊接著,是溫度的驟變。
牆壁,地麵,天花板。
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一層白霜。
空氣中的水分被瞬間抽乾,然後凝華為冰晶。
室溫,正在向著絕對零度瘋狂墜落。
“呃……”
林一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極致的嚴寒,讓他體內的那條“悲傷冰河”瞬間被引動。
一股想要就此沉睡,在永恒的哀傷中凍結的念頭,湧上心頭。
不能睡!
林一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他恢複了一絲清明。
可這還沒完。
“滋滋滋——”
刺耳的電流聲響起。
純白色的地麵上,毫無征兆地亮起一道道藍白色的電弧。
它們像一群狂亂的銀蛇,在地板上肆意遊走,每一次交錯,都迸發出令人心悸的火花。
高溫,灼燒著他的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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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溫,凍結著他的呼吸。
震動,撕裂著他的內臟。
物理層麵的酷刑,全麵展開。
“怎麼樣?我的美食家?”
白研究員的聲音,帶著殘忍的笑意,在混亂的噪音中響起。
“你的‘悲傷’,能幫你抵禦寒冷嗎?”
“你的‘憤怒’,能幫你修複被電弧燒焦的身體嗎?”
“你的‘恐懼’,是不是正在告訴你,跪下來求我,才是唯一的活路?”
林一跪倒在地,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他體內的平衡,被徹底打破了。
悲傷的冰河,想要凍結一切,來抵禦那無孔不入的震動。
憤怒的晶體,瘋狂地燃燒,試圖修複被電弧灼傷的皮膚,卻又加劇了身體的灼熱感。
而那塊代表恐懼的灰色石塊,則像一個放大器,將外界的一切痛苦和絕望,放大了千百倍,直接灌入他的靈魂深處。
“放棄吧……”
“殺光他們……”
“好痛,我會死的……”
無數個聲音,在他的腦子裡瘋狂叫囂。
他的意識,正在被撕成碎片。
“對,就是這樣。”白研究員的聲音如同魔鬼的詠歎調,“感受它們,讓它們徹底占據你。”
“然後,你會發現,你什麼都不是。”
“你隻是一個容器,一個戰場,一個……可悲的笑話!”
林一的視野開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