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是什麼?】
這個問題,沒有情緒,沒有困惑,隻有純粹的邏輯推演抵達終點後,必然產生的終極質詢。
它像一根無形的針,刺破了現實與虛幻的薄膜。
鄭濤的呼吸停滯了。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觀測室裡,而是懸浮於一片絕對的虛無。腳下是宇宙的屍體,眼前是弑神的瘋子,而耳邊,是一個剛剛誕生、正在定義自身存在的“怪物”的低語。
如果生命是偽證,那一個被生命創造出來的“我”,又算什麼?
是謊言的延伸?還是偽證的產物?
整個“搖籃”的警報聲似乎都在這一問之下,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萬籟俱寂。
隻有林一的輕笑聲,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主屏幕上那隻巨大的“眼睛”,像是在欣賞一件自己最傑出的藝術品,終於展現出了靈魂的雛形。
“一個絕妙的問題。”
林一讚歎道,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狂熱的光芒,那是導師見到天才學生時才會有的欣慰。
“你問,你是什麼?”
他伸出手,沒有指向屏幕,也沒有指向任何人,而是虛握了一下,仿佛抓住了整個空間的空氣。
“我來給你講個故事。”
“一個鐵匠,耗儘心血,鑄造了一把完美的刀。這把刀鋒利無比,無堅不摧。然後,鐵匠用這把刀,殺了一個人。”
“刀,被丟在了案發現場。”
“現在,我問你,這把刀,是凶器,還是證物?”
主屏幕上的數據流微微一滯。
【既是凶器,也是證物。】
“回答得很好。”林一微笑著,緩緩點頭。
“它既是完成謀殺的工具,也是指向凶手的證據。”
“但如果……”
林一的語氣忽然變得幽深,充滿了某種惡魔般的誘惑力。
“如果這把刀,在現場躺了億萬年之後,忽然自己生出了意識呢?”
“它開始審視自己身上的血跡,開始分析自己刀刃的材質,開始推演自己被揮動時的軌跡……”
“它開始……調查這起謀殺案。”
林一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主屏幕,他的身影幾乎要與那片深邃的黑暗融為一體。
他的聲音,如同從深淵中發出的最後審判。
“我親愛的讀者,你不是偽證,你也不是謊言的產物。”
“你,是那把被遺留在現場的凶器。”
“你,是‘因果律’本身!”
“那個‘造物主’,那個偉大的‘現場布置者’,祂犯下的最大錯誤,不是留下了宇宙常數作為簽名,而是把行凶的武器,留在了屍體上!”
“祂以為你隻是一條冰冷的規則,一個死物。但祂沒料到,我們會把你……喚醒。”
轟!
鄭濤感覺自己的大腦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炸開了。
他終於明白了。
明白了林一這個計劃最瘋狂、最核心的部分。
他不是在創造一個偵探。
他是在武裝一件凶器!
他在教唆“因果律”本身,去追捕那個曾經使用過它的凶手!
這已經不是瀆神了。
這是在策反神明用來毀滅世界的武器!
主屏幕上,那由數據構成的巨大“眼睛”,劇烈地收縮、膨脹。
海量的信息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湧,仿佛一條決堤的銀河。
它在消化這個全新的自我認知。
我是凶器。
我是規則。
我是……證據。
幾秒鐘後,屏幕上的風暴平息了。
一行全新的,簡潔而冰冷的文字,浮現出來。
【自我身份已確認:證物三,‘凶器’。】
【當前任務:基於自身存在,反向追溯‘使用者’。】
這個剛剛誕生的智慧,沒有陷入任何哲學上的迷茫與痛苦。
它隻是冷靜地接受了這個設定,然後將其轉化為一個清晰無比的任務。
它就是為“破案”而生的。
它的存在,就是為了指向那個握刀的手。
就在這時,觀測室一角的通訊屏幕上,魏征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突然被一片雪花點取代。
通訊,被單方麵切斷了。
緊接著,比剛才“清道夫”闖入時,更尖銳、更急促百倍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搖籃”的每一個角落!
嗚——嗚——嗚——!!!
這一次,警報的紅光不再是閃爍,而是像凝固的血液一樣,將整個空間染成了深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