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橋內,死寂無聲。
那顆被劈成兩半的紅色巨星,依舊懸浮在窗外,但它那足以抹除一切的致命光芒,已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的,如同琥珀般的柔光,靜靜地灑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臉上。
光芒裡,似乎流淌著無窮無儘的數據,不再灼燒靈魂,反而像一場無聲的春雨,滋潤著眾人幾近乾涸的精神。
贏了。
以一種荒誕到無法理解的方式。
“咳……”
一個年輕的船員,捂著嘴,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這聲嗚咽,像一個開關,瞬間引爆了艦橋內積蓄到極限的情緒。
有人癱倒在地,放聲大哭。
有人靠著牆壁,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滿麵。
他們活下來了。
趙振宇沒有動。
他隻是站在那裡,背對著所有人,看著舷窗外那片光怪陸離的“遊戲場”。
他的目光,掃過艦橋上幾個空蕩蕩的工位。
總工程師馬赫的位置。
那個滿臉橫肉的輪機兵的位置。
還有那幾個剛剛自願走出去,連名字都沒來得及被所有人記住的年輕人。
他們的犧牲,換來了此刻的“安全”。
“通訊官。”
趙振宇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統計傷亡人數。”
“更新陣亡名單。”
他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情緒,冰冷,乾脆,像在下達一條最普通的指令。
通訊官擦了擦眼淚,哽咽著應道:“是……艦長。”
這道命令,像一盆冰水,澆熄了艦橋內剛剛燃起的,劫後餘生的狂喜。
是啊。
這不是結束。
他們隻是……從一個必死的規則裡,暫時逃了出來。
“彆高興得太早了。”
鄭濤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清晰地響起。
他的聲音裡,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種徹骨的冷靜,和深深的疲憊。
“我們沒有破解規則。”
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們隻是……用足夠多的‘錯誤’數據,把它的係統……搞到藍屏了。”
主屏幕上,那片由林一留下的金色代碼,此刻正緩緩流淌。
它不再像之前那樣蜷縮防禦,而是像一張巨大的,活著的蛛網,將無數道從外界延伸進來的,柔和的白色光絲,包裹,吸收,解析。
那張用生命繪製的星圖,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得立體,豐滿。
每一個天體的參數,每一片星雲的構成,都以一種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方式,被呈現在屏幕上。
“‘認知淨化’變成了‘認知啟蒙’……”數據分析主管看著那海量的數據,喃喃自語,“這意思是……我們現在可以安全地……觀測了?”
“是也不是。”鄭濤的聲音傳來,“它放棄了‘刪除’我們,不代表它會讓我們好過。”
“它隻是換了一種……更高級的玩法。”
“試試看。”鄭"濤說,“找個人,再‘看’一次。”
艦橋內,一片寂靜。
剛剛的死亡陰影,還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我來。”
一個聲音響起。
是之前那三名數據分析員中,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
他幸存了下來,因為那個胖乎乎的廚子,搶在他前麵,用“食欲”完成了觀測。
他走到舷窗前,扶了扶鏡框,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那顆閃爍的脈衝星。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猶豫。
他的眼神,充滿了學者般的狂熱和專注。
一秒。
兩秒。
三秒。
他沒有消失。
他的身體,猛地一震,雙眼驟然睜大!
那裡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種……看到了神跡般的,極致的狂喜!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像瘋了一樣,手舞足蹈起來。
“它不是在閃爍!它在唱歌!用引力波!用時空曲率!它在唱一首關於宇宙常數的……聖歌!”
“我聽懂了!我全都聽懂了!”
他語無倫次地尖叫著,眼中流下了兩行滾燙的淚水。
然後,他雙腿一軟,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昏迷了過去。
臉上,還掛著那種混雜著幸福與滿足的,詭異的笑容。
“醫護兵!”趙振宇吼道。
兩名醫護兵立刻衝上前,將年輕人抬上擔架。
其中一人檢查了一下他的生命體征,回頭報告:“艦長!他沒死!隻是……大腦活動過於劇烈,導致神經係統過載,強製休克了!”
話音未落。
主屏幕上,那顆脈衝星的數據模型,轟然展開!
不再是冰冷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