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橋內,那股剛剛升起的,屬於“家”的溫潤氣息,瞬間被一種陰冷、刻薄的腐朽感所取代。
仿佛一間剛剛打掃乾淨的屋子,被人硬生生塞進了一堆發黴的舊報紙。
那道撕裂宇宙的口子,像一張被墨水浸透的嘴,正對著他們,發出無聲的嘲弄。
“編輯……”
鄭濤的嘴唇動了動,吐出這個陌生的詞彙。
他的大腦正在以超負荷的速度運轉,試圖將這個新出現的概念,納入他剛剛建立的世界觀模型裡。
程序員,作者,讀者,淨化者……現在又來了個編輯?
這他媽的是個什麼宇宙級草台班子!
“老大……”
胖廚子下意識地,往趙振宇身後縮了縮。
他感覺那道裂口裡的意念,像一個最挑剔的美食評論家,正用一種嫌棄的眼神,打量著他那口剛剛重鑄的,蘊含著大道至理的炒鍋。
那眼神仿佛在說:這玩意兒,油膩,俗氣,上不了台麵。
“彆慌。”
趙振宇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強撐著站直了身體,擋在了所有人前麵。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但那道並不寬闊的背影,卻像一堵牆,隔絕了大部分的惡意。
他抬起頭,迎著那道裂口,扯了扯嘴角。
“暢銷書?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是私人訂製,概不對外發售。”
他的聲音不大,卻通過艦船的擴音係統,清晰地傳遞了出去。
那道裂口沉默了片刻。
似乎沒想到,這群剛剛從滅世災難裡爬出來的“作者”,居然敢頂嘴。
【私人訂製?】
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凡人的自我感動,也配叫‘訂製’?那隻能叫‘塗鴉’。】
【既然是塗鴉,就要接受審稿。這是規矩。】
話音未落。
一股無形的,帶著濃重墨水味的力量,瞬間穿透了天樞號的艦體,直接籠罩了整個艦橋。
孫淼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一本被強行翻開的書,那個“編輯”的意念,正在他的記憶裡,粗暴地翻頁,尋找著什麼。
“滾出去!”
趙振宇的意識發出一聲怒吼!
他剛剛融合了神隻的殘骸,意誌力強大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的精神力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狠狠地撞向那股入侵的意念!
嗡——!
艦橋內的空氣發出一陣蜂鳴。
那個“編輯”的意念,被硬生生頂了回去。
【嗯?】
那個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驚訝。
【用‘原材料’的殘渣,給自己糊了一身外殼?有點意思。像個套著龍蝦殼的寄居蟹。】
【但本質,還是隻蟲子。】
那股力量,變得更加集中,更加尖銳,像一根冰冷的探針,再次刺向天樞號。
這一次,它的目標不是船員,而是這艘船本身。
【讓我看看……你們的‘第一章’,到底寫了些什麼……】
【嗯,結構……用的是‘熔爐矮人’的晶格鑄造法,外麵裹了一層‘虛空行者’的相位塗層……嘖,縫合怪,老套。】
【能源核心……居然是‘美食家文明’的食氣轉換器?把對食物的欲望轉化成動力?創意尚可,但格局太小,一股子回鍋肉味,難登大雅之堂。】
【武器係統……‘否定真理’的簡化應用?隻是否定‘存在’,而不是否定‘概念’?閹割版,差評。】
一句句刻薄的評價,像一把把小刀,紮在所有幸存者的心上。
他們用生命和記憶換來的奇跡,在這個“編輯”的嘴裡,一文不值。
“你懂個屁!”
胖廚子終於忍不住了,他通紅著眼睛,指著艦橋外麵吼道。
“回鍋肉味怎麼了?回鍋肉味是家的味道!你這種連身體都沒有的鬼東西,懂什麼叫家嗎!”
【家?】
那個聲音笑了,笑聲裡充滿了鄙夷。
【一個好的故事,需要的是升華,是史詩,是文明的碰撞,是宇宙真理的辯論!】
【你們卻用神隻的屍體,去修一個……廁所馬桶?】
它的意念,精準地鎖定了天樞號某個艙室裡,那個被特意加固過的,永不堵塞的馬桶。
【這是我見過最爛的,最沒有想象力的,最褻瀆‘原材料’的寫法!】
【暴殄天物!】
“我去你媽的想象力!”
趙振宇往前走了一步,幾乎是指著那道裂口在罵。
“老子的人,在戰場上憋得前列腺都快炸了,想安安穩穩拉泡屎都不行!現在修個好馬桶怎麼了?”
“你高高在上,當然不懂我們這些小人物的屁事!”
“我們的故事,就是這些屁事!就是想吃口熱乎的,睡個安穩覺,上個痛快廁所!”
“這,就是我們的史詩!”
【說得好。】
那個聲音的語氣,突然變得平靜下來。
【很有煽動力,很符合你們這種底層角色的邏輯自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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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它的聲音陡然一冷。
【市場不認可。】
【這種沒有宏大敘事,隻顧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東西,沒有‘讀者’會喜歡。】
【所以,判定為:沒有商業價值。】
【退稿。】
“退稿”兩個字落下的瞬間。
一股恐怖的,無法抗拒的抹除之力,從那道裂口中轟然湧出!
它的目標,不是天樞號,也不是船員。
而是……位於艦橋最核心位置,那張馬赫總工的全家福照片!
那個“編輯”,要從根源上,否定他們這個故事的“核心動機”!
它認為,這個“家”的概念,就是整本書最大的敗筆,是拉低了整個故事格局的“毒點”。
隻要刪掉這個“毒點”,整個故事的邏輯就會崩潰,然後,它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這堆“廢稿”,徹底清理掉!
“不!”
鄭濤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