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廚子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向了儲藏室。
他不是跑,是逃。
逃離那個站在艦長席前的,白發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幾秒鐘後,他抱著一瓶塵封的,標簽都快磨沒了的烈酒,又一陣風似的衝了回來。
酒瓶“咚”的一聲,重重地放在了趙振宇麵前的控製台上。
胖廚子喘著粗氣,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問他身體怎麼樣了?
還是問他剛才那是什麼鬼東西?
最後,他隻是憋出了一句。
“老大,酒。”
趙振宇沒有看酒,也沒有看他。
他那雙一隻暗紅一隻純黑的眼睛,像兩顆冷漠的星辰,隻是靜靜地,注視著舷窗外,那艘旗艦上炸開的,血肉與鋼鐵的“煙火”。
他緩緩抬起手,動作有些僵硬,仿佛一個很久沒有活動過身體的人。
他沒有去拿酒瓶。
他隻是伸出食指,在那冰冷的控製台上,輕輕地,畫了一個圈。
“不夠。”
他輕聲說。
“什麼不夠?”胖廚子下意識地問。
“這道菜,一個人吃,太浪費了。”
趙振宇的聲音,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
旗艦艦橋裡,高文那張猙獰的臉,因為憤怒和驚駭而劇烈地抽搐著。
他死死地盯著光幕上,天樞號那艘安靜得像一座墳墓的,破船。
“全艦隊!”
他的咆哮,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撕裂了旗艦內的死寂。
“目標!天樞號!”
“用艦體!給老子撞過去!”
“把他給我……碾碎!”
他瘋了。
在見識了那種無法理解的力量之後,他放棄了所有戰術,選擇了最原始,最野蠻的,同歸於儘式的攻擊。
“嗚——!”
淒厲的,不似生物能發出的嘶吼,從那支龐大的艦隊中,集體爆發!
上百艘由血肉和鋼鐵縫合而成的怪物,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饑餓的鯊魚,從四麵八方,朝著天樞號,猛撲過來!
它們龐大的艦體,擠壓著空間,帶起了陣陣引力漣漪。
艦橋裡,紅色的警報光,像末日降臨的血雨,瘋狂閃爍。
“完了……”
一個年輕的船員,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這次,是真的完了……”
趙振宇,卻笑了。
他看著那片鋪天蓋地而來的,扭曲的,醜陋的陰影。
他緩緩地,轉過頭,那雙異色的眼睛,看向了身後的鄭濤。
“鄭濤。”
“……在。”鄭濤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
“高文這個人,你覺得,他的‘人物小傳’,應該怎麼寫?”
鄭濤的大腦,宕機了。
這種時候,艦長在問他,怎麼寫人物小傳?
“他……他是個瘋子,屠夫,戰爭販子……”鄭濤憑借著分析員的本能,吐出了幾個詞。
“不,不準確。”
趙振宇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指向那片正在瘋狂逼近的生物艦隊。
“你看。”
他的左眼,那隻暗紅色的,屬於“讀者”的眼睛,光芒微微一閃。
“這些船,它們在哭。”
“哭?”鄭濤無法理解。
“嗯。”
趙振宇的目光,穿透了那層層疊疊的,由血肉構成的裝甲。
他“看”到了,每一艘船的核心,都被囚禁著一個,或者數個,痛苦的,哀嚎的人類靈魂。
那些靈魂,是高文曾經的部下。
他們被自己的長官,當成了祭品,與冰冷的鋼鐵,融為一體,變成了這些,永世不得超生的怪物。
“他的故事,不是‘瘋狂’。”
趙振宇的聲音,變得幽遠。
“是‘恐懼’。”
“他害怕失敗,害怕被審判,害怕自己犯下的罪行,暴露在陽光下。”
“所以,他用更大的罪行,去掩蓋之前的罪行。”
“他把所有知情者,都變成了他罪行的,一部分。”
趙振宇緩緩轉回頭,看向了旗艦上,那個正用猙獰目光注視著這裡的,高文。
“他不是在指揮一支艦隊。”
“他是在拖著一座,由無數屍體構成的,移動的監獄。”
“而他自己,就是那個,最恐懼的,囚犯。”
趙振宇說完,伸出那隻蒼白的手,拿起了那瓶酒。
他沒有用開瓶器。
他隻是,用右手,那隻代表著“淨化者”的,純黑眼瞳對應的手,輕輕地,握住了瓶口。
然後,一擰。
“滋——”
堅固的金屬瓶蓋,連同那一小截玻璃瓶頸,一起,無聲無息地,化作了最基本的,虛無的粒子。
切口,平滑如鏡。
濃烈的酒香,混合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虛無的氣息,彌漫開來。
趙振宇舉起酒瓶,對著那片,即將撞上來的,死亡的陰影。
對著那個,囚禁了無數靈魂的,最大的囚犯。
“高文。”
他的聲音,通過擴音係統,清晰地,傳遞到了高文的旗艦裡。
“你的故事,我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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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很爛。”
“結局,尤其爛。”
他頓了頓,將酒瓶送到嘴邊,仰頭,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體,順著他的喉嚨,燒進他的胃裡。
他那張蒼白的臉,泛起了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他那頭雪白的頭發,無風自動。
“現在。”
他放下酒瓶,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老子,教你怎麼寫,死人。”
他伸出了,左手。
那隻,對應著“讀者”之眼的手。
他對著那片艦隊,虛虛一握。
仿佛,握住了一支,無形的筆。
“第一筆。”
“故事裡,不應該有這麼多,無辜的,龍套。”
他的左眼,那暗紅色的光芒,驟然熾盛!
一股龐大的,無法被理解的,屬於“故事”本身的邏輯之力,轟然降臨!
那上百艘正在衝鋒的生物戰艦,猛地,一僵!
它們那扭曲的艦體上,那些由血肉構成的組織,開始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瘋狂地,增生!
一艘戰艦的推進器,瞬間變成了一顆巨大的,跳動的心臟!
另一艘戰艦的武器炮台,變成了一隻隻,胡亂揮舞的,慘白的手臂!
還有一艘,它的整個艦體,都融化了,變成了一灘,不斷蠕動著,試圖組合成一張人臉的,巨大的,肉泥!
它們不再是武器。
它們變成了,一座座,活生生的,展現著它們核心裡,那些靈魂最深重痛苦的,雕塑!
一場奔赴死亡的衝鋒,變成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充滿了痛苦和絕望的,行為藝術展!
“不!不!”
高文看著光幕上,自己那支引以為傲的艦隊,變成了一堆,毫無用處的,令人作嘔的垃圾,他發出了無法置信的,淒厲的尖叫。
“我的艦隊!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