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號在航行。
沒有躍遷的閃光,沒有引擎的轟鳴。
它像一口黑色的棺材,在無儘的虛空中,安靜地,漂流。
艦橋裡,比虛空更安靜。
應急燈的光,不知何時,也變得像風中殘燭,昏黃,搖曳,在每個人的臉上,投下濃重的,化不開的陰影。
胖廚子靠在牆角,懷裡抱著一口空鍋。
他隻是抱著,一遍遍地,用袖子,擦拭著那冰冷的鍋沿。
他想回憶起,這口鍋裡,曾經飄出的,第一縷飯菜的香氣。
但他想不起來了。
他的記憶,像被燒剩下的灰,風一吹,就散了。
孫淼坐在自己的控製台下,手裡,捏著一截燒斷了的,數據線。
他把它,彎成一個圈,又掰直,再彎成一個圈。
他想從這簡單的動作裡,找回一點點,關於“創造”的,衝動。
但他找不到。
他的腦子,像一塊被擦得太乾淨的黑板,連一條最簡單的直線,都畫不出來。
鄭濤站在主屏幕前。
他已經站了很久,久到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和腳下的甲板,融為了一體。
屏幕上,隻有一個,血紅色的,光點。
那是他們的終點。
也是他們的,斷頭台。
所有人都繞著一個人。
那個坐在艦長席上,一動不動的,白發的人。
他不是睡著了。
也不是死了。
他變成了一件,東西。
一件,維持著這艘船,不至於立刻分崩離析的,核心零件。
一個,名為“趙振宇”的,人形鎮紙。
“他的體溫……在下降。”
一個年輕的醫療兵,聲音發顫地,報告著。
“已經低於,絕對零度了。”
“但他沒有結冰。”
鄭濤沒有回頭,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墳墓裡飄出來的。
“他正在,和這艘船的‘概念’,同步。”
“船是冷的,他就是冷的。”
“他已經,不再是一個‘生物’了。”
“那我們……”醫療兵想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但他問不出口。
因為他知道,沒有答案。
他們的“作者”,已經,放下了筆。
他們這些書裡的角色,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故事的背景,一點點,崩塌。
“報告!”
導航員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這片死寂。
那聲音裡,帶著一種,見了鬼似的,驚恐。
“鄭……鄭工!”
“我們的速度……歸零了!”
鄭濤猛地回頭。
“什麼?!”
“我們停下來了!但……但我們離目標坐標的距離,還在縮短!”
導航員指著屏幕上,兩行矛盾到極點的數據。
“這……這不可能!這違反了所有……”
“把外部影像,放大到極限。”鄭濤打斷了他。
“是!”
主屏幕上,那片深邃的星空,被迅速拉近。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們看到的,不是星辰,不是星雲。
而是一片……巨大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平整的“表麵”。
那表麵,呈現出一種,古舊的,泛黃的紙張的,質感。
上麵,布滿了,一道道,巨大的,黑色的,像是用墨塊印上去的,“劃痕”。
“那是什麼?”胖廚子站了起來,手裡的鍋,“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是……字。”
孫淼失神地,喃喃自語。
他那雙空洞的眼睛裡,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絲,屬於藝術家的,微光。
“那是字。”
“一本……被撕下來的,書頁。”
鄭濤的瞳孔,收縮成了針尖。
他終於明白了。
“最終頁”。
它不是一個比喻。
它就是,字麵意思。
一個故事的,最後一頁。
而那個,他們追尋的,血紅色的坐標。
那個,“啟明星”號的求救信號。
就在那張巨大書頁的,正中央。
那不是一個信號源。
那是一幅……小小的,模糊的,已經褪色的……插圖。
插圖上,畫著一艘,白色的,小小的科考船。
“我們……我們不是在航行。”
鄭濤的聲音,艱澀無比。
“我們是在……閱讀。”
“我們正在,滑向,這篇故事的,結尾。”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
天樞號,猛地,一震!
仿佛,從三維的“空間”,撞入了一片二維的“平麵”!
艦橋裡,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拍扁了!
“警告!維度參數錯誤!”
“船體結構正在被‘二維化’!”
“我們正在被……同化!”
紅色的警報,再一次,瘋狂閃爍。
但這一次,沒有人再驚慌。
他們隻是,麻木地,看著舷窗外,那片越來越近的,巨大的,文字。
那些黑色的,陌生的字體,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散發著,終結一切的,冰冷氣息。
“要撞上了!”導航員發出了絕望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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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對著,那書頁上的第一行字,直挺挺地,衝了過去!
然而,預想中的撞擊,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