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灰色的怪物,那個失敗的作者,將他那隻由淤泥和錯誤構成的巨手,狠狠地插進了腳下的大地。
整個廢墟世界,都隨著他這個動作,發出了一聲無聲的,概念上的悲鳴。
“劇本修改!”
他的聲音,不再是通過空氣震動傳播。
而是像一個最高權限的係統指令,直接寫入了在場每一個“角色”的底層代碼裡。
“刪除設定——”
那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鐵鉗,烙進了所有人的靈魂。
“‘失敗’!”
……
一瞬間,世界“乾淨”了。
胖廚子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那隻肥碩的,指甲縫裡永遠嵌著洗不掉的油汙,虎口處還留著一道切菜時失手留下的舊傷疤的手。
正在變得……光滑。
指甲縫裡的汙垢,消失了。
那道陪伴了他十幾年的傷疤,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淺,撫平,最後了無痕跡。
“我……我的疤?”
他發出了一聲,夢囈般的呢喃。
那道疤,是他當年吹牛說自己能蒙眼切墩,結果差點把半個手掌剁下來的愚蠢見證。
是他每次看到,都會忍不住罵自己一句“傻逼”的,失敗的勳章。
現在,它沒了。
“顏色……我的顏色在褪色!”
孫淼驚恐地舉起雙手。
他那雙因為常年接觸各種劣質顏料,而變得五彩斑斕,像是得了某種皮膚病的手。
正在恢複成,一種健康的,單一的,毫無故事的肉色。
他腦子裡,那些關於“荒誕”的,扭曲的,瘋狂的構圖,正在被一種“合理”的,“符合美學”的構圖法則,強行修正!
他感覺自己,正在從一個三流的地下藝術家,變成一個……美術學院裡,畫石膏像畫得最好的,優等生。
“不!我的bug!我的死循環!”
鄭濤痛苦地抱著頭,跪倒在地。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正在被一個看不見的,最高效的殺毒軟件,進行著地毯式的掃描和清理。
那些他引以為傲的,能讓整個係統都陷入崩潰的,惡毒的邏輯炸彈,正在被一個個地,標記為“無效代碼”,然後,刪除!
他正在變回那個,還沒寫出“天樞”之前,那個循規蹈矩,追求代碼零錯誤的,平庸的程序員!
【榮耀……正在被重新定義為……勝利。】
“最後的騎士”,那龐大的鋼鐵身軀,第一次,發出了類似係統過熱的,高頻蜂鳴。
它那幽藍的電子眼,劇烈地閃爍著。
它資料庫裡,那些關於“在失敗中站起”、“向更強的敵人挑戰”的,扭曲的戰鬥哲學。
正在被還原成,最原始,最冰冷的——“勝利,才是唯一的目標”。
失敗,不再是榮耀的基石。
失敗,隻是通往勝利的,一個可以被忽略不計的,過程。
一個,無意義的過程。
而趙振宇。
他感覺到了,自己右眼裡那簇灰色的火焰。
那簇燃燒了無數失敗者憤怒和不甘的,肮臟的,油膩的火焰。
正在熄滅。
那不是被撲滅。
是釜底抽薪。
是燃料,被從定義上,徹底抹除了。
當“失敗”這個概念,本身都不複存在。
那這股,由“失敗”構成的力量,又將,何以為繼?
他身上的力量,正在飛速流逝。
那股,讓他能跟一個神明打爛架的,不講道理的“錯誤”之力,正在被修正,被剝離!
他正在變回,那個乾枯的,瘦弱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趙振宇。
“哈哈……哈哈哈哈!”
那個黑灰色的怪物,那個失敗的作者,看著眼前這群,正在被“格式化”的,可憐的蟲子,發出了暢快淋漓的,瘋狂的大笑。
他那隻插在大地裡的手,正在抽取著整個世界,所有關於“失敗”的概念。
然後,將它們,徹底歸於“無”。
“看到了嗎?”
他那隻燃燒著純黑火焰的獨眼,死死地鎖定在,因為力量流逝而半跪在地上的趙振宇。
“這就是,作者的最終權限!”
“我,定義規則!”
“我說這個世界上,不準有‘失敗’!”
“你們這些,依靠‘失敗’而存在的黴菌,就隻能,乖乖地消失!”
他贏了。
用一種最蠻橫,最不講理,最賴皮的方式。
他掀翻了整個棋盤。
他把“象棋”這個遊戲,直接改成了“跳棋”。
而趙振宇他們,就是那些,被規則淘汰掉的,多餘的“車”和“馬”。
“老大……”
胖廚子看著自己那雙,乾淨得不像話的手,臉上,滿是絕望。
“完了……咱們的……根兒,被他刨了……”
“不……”
趙振宇撐著地麵,艱難地抬起頭。
他右眼裡,那簇隻剩下最後一豆火苗的灰色火焰,映照著對麵那個,狂笑的,畸形的怪物。
他的臉上,沒有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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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種看透了謎底的,冰冷的瘋狂。
“你他媽的……也配,定義規則?”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他用儘全身力氣,抬起那隻,已經不再有任何力量的手指,指向那個,由黑灰色淤泥和錯誤構成的怪物!
“你這個……耳朵被我咬掉了一半!臉上被我打了兩個洞!身上沾著胖子的口水!身後還拖著一根孫淼畫的,可笑的尾巴的……”
“……失敗品!”
他猛地,對著身後那群,即將被徹底“格式化”的船員,發出最後的咆哮!
“都他媽的,給我看清楚了!”
“他要刪除‘失敗’?!”
“那他自己,是什麼?!”
“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最醜陋!最無可救藥的,失敗本身!”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
狠狠地,劈進了,所有人的腦海!
對啊!
我們身上的“失敗”,正在被刪除。
我們正在被,修正成“正確”的,無聊的模樣。
可是……
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