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
趙振宇掙紮著,想從冰冷的甲板上撐起身。
他失敗了。
身體右側傳來一片詭異的空虛,讓他失去了平衡,狼狽地摔了回去。
他低頭。
他的右臂,從肩膀往下,消失了。
不是斷裂,不是炸碎,是像被橡皮擦,從這個世界上,乾乾淨淨地,抹掉了。
“老大!”
胖廚子連滾帶爬地過來,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卻停在了那片空無一物的空氣中,臉上是見了鬼的表情。
“你的手……”
“一份差評的稿費。”趙振宇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隻牽動了滿臉的乾涸血汙。
那個銀色短發的女人,緩步走了下來。
她的軍靴,踩在散落的金屬碎片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每一步,都像踩在眾人緊繃的神經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趙振宇,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他空蕩蕩的右肩,又掃過他僅存的,烙印著藍色符文的左手。
“看來,你在‘裡麵’,玩得挺花。”
她的聲音,像手術刀一樣冰冷,帶著一絲,解剖般的審視。
“我是天樞號代理艦長,林野。”
她言簡意賅地報上身份,目光轉向胖廚子他們。
“你們,是趙振宇的船員?”
“是!”胖廚子下意識地挺直了腰。
“很好。”林野點了點頭,“醫療兵,通訊官,工程師,還有一個……吉祥物?”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具沉默的,身上插著自己斷劍的騎士身上。
“他媽的,你說誰是吉祥物?”孫淼第一個炸了,他感覺自己的藝術審美,受到了侮辱。
林野沒有理他。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趙振宇臉上。
“趙振宇,首席差評師,擅長處理‘敘事汙染’類事件。三個小時前,你帶隊進入‘聖潔號’意識迷宮,然後,全員失聯。”
她像是在背誦一份,冰冷的報告。
“現在,你們回來了。”
“而‘聖潔號’,變成了宇宙裡的一朵,絢爛的,煙花。”
她頓了頓,抬手指了指舷窗外,那片翻滾的,血紅色的風暴。
“順便,還給我們,招來了這頭,大家夥。”
轟——!!!
一聲巨響!
整艘天樞號,都劇烈地一震!
一根,比艦橋本身還粗的,長滿了倒鉤和吸盤的,血肉觸手,狠狠地抽在了能量護盾上!
護盾,像被砸中的玻璃,蕩開一圈,刺眼的漣漪!
紅色的警報燈,將所有人,都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血色。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胖廚子看著那根,還在護盾外,不甘地蠕動的觸手,感覺自己的晚飯,正在,往喉嚨裡湧。
“‘故事’的,清道夫。”
林野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我們叫它,‘屍鯨’。”
“它不吃飛船,不吃人。”
她看著趙振宇。
“它吃,‘神’的屍體。”
“你們在意識迷宮裡,殺了一個‘神’。它的死亡,就像一滴血,滴進了鯊魚池。”
“而我們,天樞號……”
她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
“……就是那滴血。”
趙振宇,明白了。
他們,並沒有真正逃出來。
他們隻是,從一個,由精神力構成的,精裝修的icu裡,闖進了,一個由血肉和欲望構成的,露天的,火葬場。
而他們,就是,那具,即將被焚燒的,屍體。
“主炮呢?”鄭濤扶著牆,勉強站穩,他看著控製台上,那些瘋狂閃爍的,錯誤代碼,聲音沙啞,“等離子引擎呢?躍遷係統呢?”
“主炮,在你們失聯後,為了掩護其他區域撤離,過載了。”
“引擎,被剛才那一下,震壞了百分之三十的能量管線,正在搶修。”
“躍遷,”林野的眼神,變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需要十分鐘的預熱。而這頭‘屍鯨’,每三十秒,就會發動一次,全力攻擊。”
她指了指,舷窗上,一道,剛剛出現的,細微的裂痕。
“最多,還能撐,三分鐘。”
三分鐘。
宣判死刑。
“操……”胖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徹底沒了力氣。
三分鐘。
他連一碗,像樣的斷頭飯,都來不及給自己做。
“也就是說,”趙振宇靠著牆,緩緩地坐直了身體,“咱們現在是,一艘飄在糞坑裡的鐵棺材。”
“精準的描述。”林野表示讚同。
“而你,是這口棺材的守墓人。”
“可以這麼說。”
“你一個人?”趙振宇看著她那雙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眼睛裡,透著一股,狼一般的審視。
林野,沉默了片刻。
“艦橋,隻剩我一個。”
“其他人,都在你們剛剛玩炸的那個‘迷宮’裡,給我們陪葬。”
她的聲音,依舊冰冷。
但趙振宇聽出了一絲被壓抑在冰層之下的疲憊和憤怒。
“哈……”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趙振宇,突然笑了。
他看著這個,獨自一人,守著一艘破船,麵對著一頭能吞噬神明的怪物,卻依舊站得像一杆標槍的女人。
他笑了。
笑得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有酒嗎?”他問。
林野,皺了皺眉。
“隻有,醫療酒精。”
“也行。”趙振宇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都是要點火的。”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你想乾什麼?”林野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警惕,“自焚,是最沒效率的,殉職方式。”
“殉職?”
趙振宇,終於靠著牆,用他僅存的左臂,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他那殘缺的身體,讓他看起來,像一尊破碎的雕像。
但他那雙眼睛,卻亮得像兩顆即將爆炸的恒星。
“誰他媽的,說要殉職了?”
他轉過頭,看向胖廚子,看向孫淼,看向鄭濤,看向那個,沉默的騎士。
“喂。”
“你們,餓不餓?”
“哈?”
胖廚子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餓?”
“對,餓。”趙振宇咧開嘴,“咱們在裡麵,又是哭,又是流血,又是刪檔的,折騰了那麼久,連口熱乎的都沒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