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成了廚房,星辰淪為食材。
第一主廚的烹飪,是一場默然的宇宙葬禮。
那顆蔚藍色的星球,沒有發出慘叫。它隻是在無形的力量下,被精準地“去殼”,“抽筋”,“剔骨”。
億萬生靈的悲歡離合,英雄的史詩,孩童的夢境,情人的低語,都化作了最純粹的敘事能量,被提煉,被壓縮,最終凝聚成一粒粒閃爍著星光的米。
每一粒米,都是一個文明的墓碑。
金勺阿貝爾和一眾學徒,臉上露出如癡如醉的狂熱。
“看啊!老師的手法!”
“將一個世界的因果,濃縮於一粒米中!這是何等的神跡!”
裁決官的臉色卻一片死灰。他剛剛從那碗家常炒飯中找回的一絲暖意,此刻被這宏大而冰冷的酷刑,凍得粉碎。
接著,第一主廚的意誌,指向了一片混沌的創世星雲。
“蛋。”
它的聲音不帶感情,像是在宣讀一個物理常數。
星雲的核心,那個即將誕生全新宇宙的奇點,被強行扼住了“喉嚨”。它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未來,都被粗暴地榨取出來,彙聚成一團流淌著時間與空間法則的金色蛋液。
一個未曾開始的故事,就這樣,結束了。
孫淼手中的畫板“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看著天空,嘴唇發白。
“這不是創作……這是抹殺……”
整個過程,安靜,高效,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美感”。
那件空蕩蕩的廚師服,像一個至高無上的神隻,正在用宇宙的屍骸,烹製祂的祭品。
與這毀天滅地的神跡相比,差評號上的另一場烹飪,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胖廚子李鐵牛的麵前,隻有一口鍋,一碗飯,一顆蛋。
他沒有去看天空中的異象。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灶台的方寸之間。
“呼——”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
他把那口油光鋥亮的大黑鍋,穩穩地架在火上。
他沒有用什麼創世星雲當油。他隻是從一個油乎乎的罐子裡,倒出半勺差評號上帶來的,不知存了多久的豬油。
油在熱鍋中融化,發出“滋啦”的聲響,一股帶著陳舊歲月味道的香氣,嫋嫋升起。
他拿起那顆沾著泥土的雞蛋,沒用任何儀器分析。
他隻是在鍋沿上,輕輕一磕。
“啪。”
清脆的一聲。
他單手一掰,金黃的蛋黃與清澈的蛋清,完美地落入熱油中。
“刺啦——!”
蛋液在鍋中迅速膨脹,邊緣泛起誘人的金黃色焦邊。那股原始的、屬於生命與火焰碰撞的香氣,瞬間炸開。
他沒等蛋全熟。
他抓起那碗乾硬的隔夜飯,直接“嘩啦”一下,倒進鍋裡。
“當!當!當!當!”
鍋鏟與鐵鍋的撞擊聲,驟然響起。
那聲音粗暴,直接,毫無節奏感可言。
阿貝爾聽到這聲音,臉上露出鄙夷的冷笑。
“野蠻。他在用蠻力破壞米粒的結構。每一粒米都在哀嚎。”
胖廚子確實在用蠻力。
他用鍋鏟的背麵,狠狠地拍打、碾壓著結塊的米飯。
但他每一次發力,都精準地作用在米飯最頑固的節點上。每一次鍋鏟的起落,都將翻滾的蛋液,均勻地甩向剛剛散開的米飯。
他開始顛勺。
整鍋的米飯,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
它們在空中翻滾,跳躍,像一群被喚醒的金色精靈。
每一粒米飯,都在這劇烈的拋灑與撞擊中,被均勻地、不留一絲死角地裹上了金黃的蛋液。
沒有一粒米掉出鍋外。
沒有一滴油被浪費。
那不是教科書上的完美。
那是在千錘百煉的實戰中,磨練出的,屬於街頭巷尾的生存智慧。
一股新的香氣,開始從那口黑鍋中彌漫開來。
那不是第一主廚那邊,那種宏大、冰冷、令人敬畏的宇宙法則的香氣。
這股香氣,很“俗”。
它帶著油煙的焦香,鐵鍋的金屬氣息,隔夜飯的微酸,還有雞蛋被熱油烹炸後的那股子蠻橫的鮮香。
它不高級,卻很霸道。
它不講道理,直接鑽進你的鼻子,勾起你最原始的食欲。
第一主廚那件廚師服,微微停頓了一下。
它似乎無法理解。
為什麼自己的“作品”,那由文明的悲鳴和宇宙的哀嚎構成的完美香氣,竟然無法徹底覆蓋掉那股渺小而“肮臟”的味道。
那股味道,像野草。
燒不儘,吹又生。
裁決官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他又聞到了,那股將他從數據的牢籠中拽出來的味道。
胖廚子滿頭大汗,手臂上的肌肉像老樹盤根。
他猛地一收火。
抓起鹽罐,隨意地撒了一把。
最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根水靈靈的翠綠小蔥,沒用刀板,直接用鍋鏟的邊緣,“哢哢哢”幾下,切成蔥花,撒入鍋中。
“刺啦——!”
餘溫將蔥花的香氣徹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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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清新的綠,如同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將所有粗獷的味道瞬間融合、升華。
“起鍋!”
胖廚子大喝一聲。
他將整鍋金黃的、顆粒分明的、散發著勾魂攝魄香氣的蛋炒飯,倒進一個最樸素的白瓷碗裡。
沒有擺盤,沒有裝飾。
就是一碗普普通通,卻又仿佛蘊含了整個世界的蛋炒飯。
與此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