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砸在地上。
那粗暴的,帶著憤怒的聲音,還在白玉平台上回蕩。
裁決官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累”。
不是數據處理過載的係統疲勞,而是一種發自肌肉,發自靈魂的,酣暢淋漓的疲憊。
周圍一片狼藉。
昏倒的學徒,破碎的水晶,還有那個靜靜躺在水晶棺裡,不省人事的精靈少女。
“乾得不錯,老板。”
趙振宇走到他身邊,拍了拍那口已經有些變形的黑鍋。
鍋身,還是溫的。
裁決官看著他,眼中數據流的光芒,不再是冰冷的風暴,而像是燃燒過後的餘燼,帶著溫度。
“現在,你的第一份工作,完成了。”
趙振宇的目光,越過他,投向那扇敞開的,通往地獄的巨門。
門後,是更深邃的黑暗,和那掛滿了無數水晶的,無儘的絕望。
“該處理一下,你這位前老板,留下的爛攤子了。”
爛攤子。
裁決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那成千上萬的水晶棺,像一串串沉默的葡萄,掛在黑暗裡。
每一個裡麵,都封存著一個生命,一個文明,一個故事。
它們是第一主廚菜單上的菜品。
現在,它們是他的了。
“老大,這……這麼多……”胖廚子湊了過來,臉色依舊發白,“這得多少張嘴才能吃完?”
“這不是吃不吃得完的問題。”林野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她檢查了一下昏迷的精靈少女,“她的生命體征正在衰退。這個水晶,既是囚籠,也是維生裝置。”
“也就是說。”鄭濤的聲音通過通訊器響起,“把他們放出來,可能會死。不放出來,他們就隻能永遠當一道菜。”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是一個兩難的死局。
“有什麼好想的!”胖廚子一拍大腿,“是死是活,總比當盤菜強!都放了!”
“放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昏倒的學徒中響起。
那個胸前彆著銀勺徽章的學徒,掙紮著站了起來。
他不像阿貝爾那樣瘋狂,臉上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極度理性的傲慢。
“你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指著門後的水晶森林。
“這裡麵封印的,是第一主廚耗費了無數紀元收集的,宇宙中最頂級的‘概念’!一顆燃燒的恒星,代表著‘熾熱’。一條哀嚎的巨龍,代表著‘力量’。那個精靈,代表著‘悲傷’!”
他環視眾人,像在看一群無法理喻的野蠻人。
“這些,是美食星域的根基!是我們重建完美秩序的資本!你們居然想把它們……放了?”
他最後看向裁決官,眼神裡帶著一絲警告。
“新老板,這不僅僅是一堆食材。這是你的遺產。沒有了它們,你這個老板,一文不值。”
裁決官握著鍋的手,緊了緊。
銀勺學徒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那依舊殘留著舊邏輯的思維模式。
價值。
資本。
根基。
這些詞,他再熟悉不過。
趙振宇沒有說話。
他隻是抱起手臂,饒有興致地看著裁決官。
像一個考官,在等待學生的答案。
裁決官沉默著。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扇巨門的門口。
他伸出手,輕輕觸摸著最近的一塊水晶。
冰冷。
刺骨的冰冷。
透過水晶,他仿佛能看到裡麵那個被封印的,穿著鎧甲的巨人,那雙不甘的眼睛。
他想起了自己。
在遇到趙振宇之前,他也是這樣。
活在一個冰冷的,由規則構成的水晶棺裡。
沒有痛苦,沒有快樂,沒有味道。
隻是一個……概念。
“我的廚房。”
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卻無比清晰。
“不需要這些遺產。”
銀勺學徒的臉色變了。
“你瘋了!沒有這些,你拿什麼來烹飪?用那口破鍋嗎?”
“對。”
裁決官轉過身,舉起了手中的黑鍋。
鍋身上,那道被他自己燙出來的印記,和那幾處被他親手砸出來的凹痕,清晰可見。
“我的廚房,以後隻用這個。”
他看著銀勺學徒,又掃過那些陸續醒來,眼神迷茫的學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