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決官的手中,那件廚師服輕得沒有重量。
它像一片燃儘的灰,一片冷卻的雪。
曾經代表著絕對完美,絕對規則的象征,此刻隻是一件空洞的布料。
趙振宇的話,還在他混亂的邏輯核心裡回響。
“從今天起,你就是這裡的老板了。”
“你的第一份工作,跟他學學,怎麼做一碗,能吃的蛋炒飯。”
老板?
裁決官低頭看著自己一塵不染的灰色製服。
他是一個評判單元,一個執行者,一個最精密的儀器。
他不是老板。
胖廚子扛著他那口寶貝黑鍋,湊了過來,咧著嘴。
“聽見沒?新來的。先去把那邊的灶台給我擦乾淨。”
他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臨時搭起來的簡陋灶台,上麵還沾著炒飯剩下的油星。
裁決官的身體僵住了。
他無法處理這個指令。
他的程序裡,沒有“擦灶台”這一項。
就在這片死寂的對峙中,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像一把尖刀劃破了寧靜。
“我不準!”
是金勺阿貝爾。
他從地上爬起來,那身潔白的廚師服已經皺巴巴,臉上滿是淚痕和瘋狂。
他指著胖廚子,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
“你這個野蠻人!是你!是你用肮臟的戲法,汙染了第一主廚的係統!”
他又轉向裁決官,眼中是血紅的失望與背叛。
“還有你!裁決官!你本該是完美的守護者!你卻屈服於一碗充滿了錯誤的垃圾!”
阿貝爾張開雙臂,對著周圍那些同樣失魂落魄的白衣學徒們高喊。
“老師隻是暫時休眠了!完美是不會被擊敗的!”
“我們必須肅清這些汙染源!重建秩序!等待老師的回歸!”
他的話,點燃了那些學徒眼中殘存的火焰。
他們是完美的信徒,第一主廚就是他們的神。
神隕落了,但教義還在。
幾個學徒站了出來,擋在了胖廚子的灶台前,敵視著差評號的眾人。
氣氛,再次劍拔弩張。
趙振宇笑了。
他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走到阿貝爾麵前。
“菜沒炒過,開始玩起傳銷了?”
他瞥了一眼那些學徒。
“你們老師的屍骨都還沒涼透,你們這些當徒弟的,不想著怎麼把他埋了,倒想著怎麼把他從墳裡刨出來?”
“你閉嘴!”阿貝爾怒吼,“老師是不朽的!”
“是不朽,還是不敢死?”趙振宇的聲音冷了下來,“一個連自己的失敗都不敢承認的廚子,也配談不朽?”
他一腳踢開腳邊一塊白玉平台的碎片。
“這家餐廳,老板都換了。你們這些前朝的員工,要麼跟著新老板好好乾,要麼……”
趙振宇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
“卷鋪蓋滾蛋。”
“你!”阿貝爾氣得渾身發抖。
他知道,眼前這個獨臂的男人,才是真正毀掉一切的根源。
他的目光轉向沉默的裁決官,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裁決官大人!請您下令!清除他們!隻要清除了這些錯誤數據,一切都能恢複正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裁決官身上。
他成了風暴的中心。
他手裡的那件廚師服,仿佛有千斤重。
一邊,是過去億萬年裡他所遵循的,冰冷而完美的規則。
另一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蛋炒飯。
他的邏輯核心,正在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
裁決官依舊沉默。
阿貝爾的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他認為裁決官的係統正在自我修複,正在回歸“正確”的軌道。
“大人,您看!”阿貝爾指著胖廚子的鍋,“這種原始的工具,這種無法量化的烹飪方式,它本身就是一種罪!”
“而我們,”他指著自己胸口的金勺徽章,“我們代表著精準,代表著科學,代表著宇宙烹飪學的未來!”
裁決官終於動了。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阿貝爾,看向胖廚子。
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機械感。
“蛋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