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勺阿貝爾的聲音,像一根繃緊的鋼絲,在這片破碎的死寂中嗡嗡作響。
挑戰。
用最卑賤的菜。
用感覺,對抗數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蹲在灶台前,手背上還留著一點燙傷痕跡的裁決官身上。
他成了風暴的中心。
胖廚子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退到了一邊,把戰場留給了這個剛學會生火的新老板。
趙振宇抱起手臂,靠在一塊碎裂的玉石上,饒有興致地看著。
像在看一出笨拙的,卻又無比真誠的戲劇。
裁決官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看阿貝爾,也沒有看周圍那些充滿敵意和嘲諷的學徒。
他的目光,落在那口剛剛被他顛過的,還帶著餘溫的黑鍋上。
“可以。”
他吐出兩個字。
沒有情緒,像是在確認一個既定的程序。
阿貝爾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殘忍的快意。
“很好!”他高聲道,“食材,就用剛才剩下的!我倒要看看,一個連鍋都拿不穩的廢物,能用‘感覺’,做出什麼垃圾!”
兩個一模一樣的托盤被送了上來。
依舊是那碗乾硬的隔夜飯。
依舊是那顆沾著泥土的雞蛋。
阿貝爾昂首挺胸,走到了自己的琉璃料理台前,他身後的學徒們立刻簇擁上去,如同朝聖。
“老師,請用‘天平座’稱量米飯的質量!”
“老師,‘處女座’分子篩已經準備就緒,可以分離蛋黃與蛋清!”
阿貝爾像一個即將登台的指揮家,優雅地戴上了一雙嶄新的白手套。
“不必。”他聲音冰冷,“對付這種原始的烹飪,我隻需要動用百分之十的算力。”
他拿起那顆雞蛋。
他的手指,像最精密的卡尺,在蛋殼上輕輕滑過。
“蛋殼曲率存在零點零三毫米的偏差,內部氣室壓力略高。敲擊點,應選在赤道偏上七度的位置。”
他屈指一彈。
“?。”
一聲輕響。
蛋殼上出現一個完美的圓形裂口,沒有一絲多餘的碎屑。
他單手一分,蛋黃與蛋清像兩條涇渭分明的溪流,分彆落入兩個不同的水晶容器中。
完美。
精準。
像一場冰冷的外科手術。
另一邊。
裁決官站在灶台前,一動不動。
他的處理器,正在以億萬次的頻率,回放著剛才胖廚子顛鍋的每一個細節。
重量,角度,力量的傳導……
“喂!新來的!”
胖廚子的吼聲,打斷了他的計算。
“你他媽的是在算題,還是在做飯?!”
裁決官的身體微微一震。
他看向胖廚子。
“看著我乾什麼!”胖廚子指著那顆雞蛋,“學我剛才的樣子,打它!”
裁決官伸出手。
他拿起那顆雞蛋。
他的光學傳感器瞬間掃描了雞蛋的所有物理參數。
他的腦中,浮現出上萬種最優的敲擊方案。
但他沒有動。
他想起了胖廚子的話。
“用你的皮,去感覺!”
他閉上了光學傳感器。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數據流消失了。
隻剩下手中的觸感,那粗糙的,帶著一點點涼意的蛋殼。
他模仿著胖廚子的樣子,將雞蛋在鍋沿上,輕輕一磕。
“哢嚓!”
用力過猛。
蛋殼碎裂開來,蛋液混著幾片碎殼,狼狽地掉進了碗裡。
“噗——哈哈哈!”
阿貝爾身後的學徒們,爆發出雷鳴般的哄笑。
“看啊!他把蛋殼都敲進去了!”
“這是要做蛋殼炒飯嗎?真是前所未見的創意!”
“連一個三歲孩童都能完成的動作,他都做不到!”
裁決官睜開眼。
他看著碗裡那片狼藉,沒有任何表情。
他伸出手指,動作僵硬地,將裡麵的碎蛋殼,一片一片,笨拙地挑了出來。
阿貝爾那邊,已經進入了下一個流程。
他將蛋黃和蛋清,以七比三的黃金比例,倒入一個恒溫攪拌器中。
“啟動超聲波乳化程序,頻率三萬赫茲,時間十七秒。”
儀器發出輕微的嗡鳴。
十七秒後,一碗色澤金黃,質地均勻,如同絲綢般的完美蛋液,呈現在眾人麵前。
裁決官沒有理會那些。
他挑乾淨了蛋殼,拿起筷子,開始攪動碗裡的蛋液。
“啪嗒,啪嗒。”
動作生澀,毫無節奏。
有的地方攪散了,有的地方還連在一起。
胖廚子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蠢貨!手腕用力!不是用胳膊!”
裁決官停下動作,似乎在理解“手腕”這個概念。
他再次嘗試。
這一次,他的動作依舊笨拙,但蛋液,總算被勉強打散了。
熱鍋,倒油。
裁決官死死盯著鍋裡的油。
他努力回憶著胖廚子描述的畫麵。
老頭子額頭上的皺紋……
第一縷若有若無的青煙……
這些模糊的,無法量化的意象,在他的邏輯核心裡,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