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聲,沒了。
那仿佛要啃食掉整個世界的牙酸聲響,消失了。
時間,像是被那股溫暖的麥香,強行灌入了水泥,徹底凝固。
那片由純粹的“空”與“饑餓”構成的黑色潮水,那億萬行走的,對生命最惡毒的嘲諷,就那麼停在了那座錯誤的城市麵前。
一動不動。
像一幅,畫到一半,被作者撕毀的,末日草稿。
“它……它們怎麼了?”
胖廚子抱著鍋,聲音發顫。
他看著那片,距離那座正在建造的城市不足百米,卻再也無法寸進的黑色潮水。
那景象,荒謬得像一個噩夢。
“它們在思考。”
趙振宇的聲音,乾澀,嘶啞。
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比凝重更加深刻的情緒。
那是,對一種,他無法理解的,瘋狂邏輯的……敬畏。
“你給一群,隻知道‘餓’的瘋狗,聞到了‘飽’的味道。”
他看著裁決官的背影。
“它們現在,不知道該吃哪一口了。”
那片靜止的黑色潮水,內部,開始湧動。
它在沸騰。
不是向前的衝鋒,而是一種,向內的,自我矛盾的,劇烈翻滾。
無數張哀嚎的臉,在黑色的爛泥中浮現,又瞬間被另一張,更加扭曲的臉吞噬。
它們在爭吵。
它們在撕咬。
它們在用最原始的本能,進行一場,關於“存在意義”的,辯論。
是繼續吞噬“存在”,來填補永恒的饑餓?
還是,去吞噬那種,名為“飽足”的,終極的概念?
一個問題。
擺在了這群,從未有過“問題”的,怪物麵前。
“我操,它們……它們自己打起來了?”胖廚子看得目瞪口呆。
那片黑色的潮水,不再是統一的整體。
它分裂成了無數個,互相衝撞,互相吞噬的漩渦。
像一鍋,被煮沸的,瀝青。
林野的槍口,微微放低。
她能感覺到,那股純粹的,針對一切的惡意,正在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混亂,更加不可名狀的,瘋狂。
它們不再是敵人。
它們成了……一個巨大的,邏輯崩潰的程序。
裁決官沒有說話。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
看著他親手點燃的,那一點“飽足”的火星,在那片“饑餓”的草原上,引發的燎原大火。
這是一場實驗。
一道,他從未嘗試過的,全新的菜。
食材是“饑餓”本身。
而調料,是“選擇”。
就在這時。
那片沸騰的黑色潮水,中央。
所有的混亂,所有的漩渦,突然向著一個點,瘋狂地塌陷,收縮。
一個,比周圍所有黑暗,都要更加深邃,更加凝實的“點”,出現了。
那個點,在瘋狂吞噬著周圍同類的同時,也在被賦予,一個前所未有的,“形體”。
它不再是流動的爛泥。
它長出了,扭曲的,如同枯枝般的,四肢。
它凝聚出了,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頭顱”的,巨大的腫塊。
腫塊上,沒有眼睛,沒有嘴巴。
隻有一道,裂縫。
一道,仿佛被巨斧,硬生生劈開的,深可見骨的,傷痕。
“王……”
“誕生了……”
無數個,殘存的,細碎的意識,在消散前,發出了最後一聲,充滿了恐懼與臣服的,呻吟。
那頭,由億萬同類的屍骸與矛盾,堆砌而成的,巨大的骸骨怪物。
站了起來。
它緩緩地,轉動著那顆,醜陋的頭顱。
它的“目光”,越過了那座散發著麥香的城市。
也越過了,胖廚子,林野,孫淼。
它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那個一切的始作俑者身上。
落在了,那個手持黑刀的,廚子身上。
然後。
它動了。
它沒有衝鋒,沒有咆哮。
它隻是,邁開了那雙,由無數骸骨糾纏而成的,扭曲的長腿。
一步,一步。
走向那座,錯誤的城市。
它的步伐,緩慢,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