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靜止的。
那陣足以分解一切的,名為“回收”的風,停了。
孫淼正在消散的手臂,凝固在半空中,像一尊即將破碎的琉璃。
那座被反向拆解的鋼鐵山峰,無數嶄新的集裝箱,懸停在各自的軌道上,組成了一幅,關於“回歸”的,靜止的畫。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同一個地方。
那片,現實與虛空的邊界。
以及,那最後一口,飄向了終極虛無的,白色的饅頭。
“它……它死機了?”
胖廚子抱著頭,聲音抖得像是篩糠。
他看著那片,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的世界,大腦一片空白。
“不。”
趙振宇的聲音,沙啞,乾澀。
“它在……品嘗。”
虛空,沒有嘴。
規則,沒有味蕾。
但那最後一口饅頭,在接觸到那片“終極虛無”的瞬間。
它沒有被分解。
也沒有被吞噬。
它隻是,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進去。
像一滴墨,滴入了一片,由純粹的“無”構成的,絕對的清水裡。
下一秒。
整個宇宙回收站,這片由“終結”與“廢棄”構成的巨大墳場,開始劇烈地,無聲地,閃爍。
天空中,那億萬顆剛剛恢複了嶄新模樣的螺絲釘,突然鏽跡斑斑,然後又瞬間光潔如新。
大地之上,那艘正在被分解的星際戰艦,它的裝甲板時而化為最原始的鐵水,時而又重新凝聚成堅固的合金。
世界,在“存在”與“消亡”之間,在“秩序”與“混亂”之間,瘋狂地,來回跳躍。
“規則……衝突……”
“定義……無法識彆……”
“‘味道’……是什麼?”
那道冰冷的,古老的,從未有過任何動搖的意誌,第一次,在所有人的腦海裡,響起了一連串,充滿了困惑的,自我提問。
它在試圖,用它那運行了億萬年的,非黑即白的邏輯,去解析那一口饅頭裡,蘊含的,那份不屬於任何規則的,“味道”。
它無法理解。
為什麼,“創造”可以與“不完美”共存。
為什麼,“生命”可以誕生於“錯誤”之中。
為什麼,一種東西,可以既不是“待回收的資產”,也不是“執行回收的工具”。
它的係統裡,沒有第三個選項。
“吼——!”
一聲憤怒的咆哮,將眾人從這片詭異的閃爍中驚醒。
是那顆黑球。
它那被能量洪流貫穿的巨大身體,在“回收協議”陷入混亂的瞬間,開始了瘋狂的反撲。
它在吞噬。
它在瘋狂地吞噬那些,正在閃爍的,混亂的規則。
它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它的身體,在以肉d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膨脹。
它像一個,趁著廚房大亂,衝進去偷吃的,最貪婪的食客。
裁決官沒有看它。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虛空的邊界。
看著那片,因為他一道菜,而陷入了邏輯崩潰的,終極的虛無。
像一個廚子,在耐心地,等待著食客的,最終評價。
世界的閃爍,漸漸平息了。
但它沒有恢複成之前的樣子。
它停在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半成品的狀態。
一半,是冰冷的,嶄新的,屬於“回收協議”的絕對秩序。
另一半,是破敗的,生鏽的,充滿了“錯誤”與“自由”的混亂。
整個世界,像一張被拙劣地,拚接在一起的,矛盾的畫。
然後。
那道冰冷的意誌,再次響起。
但這一次,它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種,不帶任何情感的,機械式的宣判。
它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剛剛學會了某種新東西的,生澀的……“好奇”。
“有趣。”
一個詞。
讓趙振宇的瞳孔,猛地一縮。
讓胖廚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讓那顆正在大快朵頤的黑球,都停下了吞噬的動作。
“這道菜……”
那個聲音,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尋找一個,從未用過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