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落得很輕。
像一片羽毛,飄在死寂的湖麵。
卻掀起了無聲的巨浪,足以顛覆整個世界。
趙振宇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他望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一種寒意——比麵對“房東”時更加深邃、更加徹底的寒意。
林野握槍的手,青筋根根暴起。
槍口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那是她的意誌第一次出現裂痕。
孫淼的畫筆從指間滑落,“嗒”一聲掉在地上。他望著裁決官,像在望著一尊比虛空更深、比黑球更不可名狀的終極恐怖。
“老……老大……”
胖廚子是第一個發出聲音的。他的話音抖得像風中殘燭,懷裡緊緊抱著那口鍋,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你剛才……說啥?”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你是不是問……我們想吃什麼口味?”
裁決官緩緩轉過身。
那雙蘊含一切色彩的創世灰瞳,平靜地掃過每個人的臉。
他沒有回答胖廚子。
隻是重複了一遍:
“你們。”
“想做什麼口味?”
這一次,所有人都聽清了。
每一個字,都像絕對零度凝成的冰錐,狠狠刺穿靈魂。
“你瘋了!”
趙振宇的聲音嘶啞尖銳,所有偽裝出來的從容蕩然無存。
“你要拿我們做菜?!”
他死死瞪著裁決官。
“你在跟誰說話?那是宇宙的‘規則’本身!你拒絕了它,它會抹掉一切!”
“它不會。”
裁決官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讀既定事實。
“它餓了。”
“餓了的食客,在等下一道菜時,不會掀桌子。”
他抬眼望向空中懸浮的那些頂級食材——極致的仇恨、聖潔與智慧。
“它的菜,太‘滿’了。”
“太滿,就沒了味道。”
“真正的味道,藏在‘不完美’裡。”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四人身上。
“藏在你們身上。”
“恐懼,掙紮,失敗,茫然。”
“還有……活著。”
他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這,才是我的食材。”
死寂。
趙振宇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徹底明白了。
這個廚子,不是要他們的血肉。
他要的,是他們的“道”,是他們存在的“概念”,是他們靈魂的“味道”。
他要拿這片垃圾場裡最鮮活、最不完美的“垃圾”,做一道連“房東”菜單上都未曾有過的——禁忌之菜。
“我。”
林野第一個開口。
她那雙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直直刺向裁決官。
“我的味道——”
她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出鞘的刀斬開凝滯的空氣。
“是出槍的瞬間。”
“是子彈撕開敵人眉心時,那零點零一秒的絕對安靜。”
“是殺戮的‘終點’。”
話音落下。
她周身氣息驟然一變。
一股冰冷、純粹、凝練到極致的殺意衝天而起——那不再是氣勢,而是一種“味道”。
辛辣,霸道,像一勺能燒穿喉嚨的烈酒。
裁決官點了點頭。
“辣。”
他評價道,隨即看向孫淼。
孫淼低著頭,望著腳邊那支掉落的畫筆,身體微微顫抖。
“我……”
他拾起畫筆,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苦澀。
“我的道,碎了。”
“我畫不出‘存在’,也畫不出‘完美’。”
他抬起頭,那雙曾充滿靈氣的眼睛,如今隻剩兩潭死水。
“我現在的味道……”
他慘然一笑。
“是畫紙上那滴永遠擦不掉的臟墨。”
“是創造的‘失敗’。”
一股酸澀、腐朽、充滿無力與自嘲的“味道”彌漫開來——像一塊存放太久、已然發酵的陳皮。
“酸。”
裁決官的評價依舊簡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