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很輕。
第二次說出口,卻比第一次,重了萬鈞。
像一座無形的山,壓在了趙振宇四人的心頭。
胖廚子懷裡的鍋,哐當一聲,又掉在了地上。
他張著嘴,臉上肥肉顫抖,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又是這個問題。
又是這句,決定他們是被端上餐桌,還是繼續活著的,終極審判。
“老大……”
趙振宇的聲音乾澀得像是生鏽的齒輪在摩擦。
“你……你開玩笑的吧?”
“上次那道菜,差點把我們四個的魂都給榨乾了。”
“再來一次……會死的。真的會死。”
那種靈魂被另一個意誌反複咀嚼、品嘗的恐怖,不是體驗,是淩遲。
裁決官沒有回答他。
那雙包含了所有顏色的創世之灰眼瞳,隻是平靜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那眼神,不是在詢問,也不是在商量。
是在看食材。
在看一盤,已經洗好切好,就等著下鍋的,生肉。
“不做,現在就死。”
裁決官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做,可能活。”
他指了指那片,正在耐心等待的,退回世界儘頭的虛空。
那個“房東”,那個宇宙回收站的終極規則,給了他們機會。
一個用一道菜,來換取生存權的機會。
但代價,是他們自己。
林野握緊了拳頭。
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她看著裁決官,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裡,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掙紮”的情緒。
上一次,她獻出的味道,是“殺戮的終點”。
那是她的道,是她存在的意義。
可那道菜,被那個黑球吃了。
她的道,也被汙染了。
現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味道。
“我的味道……”
孫淼慘笑一聲,撿起了地上的畫筆。
“已經被榨乾了。”
他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畫板,那雙曾經靈氣四溢的眼睛,如今隻剩下死灰。
“失敗的味道,嘗一次就夠了。”
“再嘗,就隻剩下無味。”
死寂。
絕望的死寂。
趙振宇閉上了眼。
他知道,裁決官沒有開玩笑。
這是一個死局。
要麼,被“房東”當作違章建築,連同這片廢墟一起,清掃回收。
要麼,主動跳進裁決官的鍋裡,被烹飪成一道,獻給“房東”的菜。
橫豎都是死。
隻是死法不同。
“我……”
他正要開口,準備像上次一樣,獻出自己那份“等待”的味道。
一個顫抖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卻搶先響了起來。
是胖子。
他沒有看裁決官,也沒有看“房東”。
他隻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掉在地上的那口鍋。
那口,被他擦得鋥亮,被他視若生命的,鐵鍋。
“我……我不想再當‘鹹’味了……”
胖廚子哽咽著,聲音裡,充滿了最純粹的恐懼。
“那種,為了活著而掙紮的油煙味……太嗆了……”
“太苦了……”
他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老大。”
“這次,我能不能……換個味道?”
他看著裁決官,眼神裡,是小人物最卑微,也最奢侈的,請求。
“我想嘗嘗……‘甜’的。”
“像……像我媽給我做的,那碗沒放鹽的,甜豆花……”
“那種,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怕,被人保護著,被人愛著的……”
“傻乎乎的,甜。”
話音落下。
一股,微弱的,卻無比純粹的,帶著一絲絲奶香的“味道”,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那不是“活著”的鹹。
那是“被愛”的甜。
裁決官看著他,微微頷首。
“甜。”
他吐出一個字,像是在確認一道新的配菜。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了其他人。
趙振宇愣住了。
他看著胖子,看著他臉上那副,既害怕,又帶著一絲向往的表情。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裁決官要的,不是重複。
他要的,是一道“新菜”。
一道,連他們自己,都從未品嘗過的,新的味道。
“哈……”
趙振宇突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大聲,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明白了。”
他伸了個懶腰,臉上那副懶洋洋的表情,又回來了。
但這一次,那份懶散之下,多了一樣東西。
“等待,太無聊了。”
他看著裁決官,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名為“瘋狂”的光。
“看了那麼久的戲,結局永遠是散場。”
“沒意思。”
他攤開手,仿佛要擁抱這片荒誕的世界。
“這一次,我不等了。”
“我要當那個,往舞台上扔臭雞蛋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