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遠強壓下心中的疑惑,繼續專注地聽著。
巴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老狼王卻說:狼族隻需要能撕開獵物的利爪,不需要會畫圖的爪子。直到一個月圓之夜,卓拉發現幼崽用爪尖蘸著湖水,在結冰的湖麵上畫出了完整的星象圖。這時她才想起,在雪山另一邊的馴鹿部落裡,有位老薩滿精通星象。天剛蒙蒙亮,卓拉就叼起幼崽踏上遷徙之路。”
“半路上,族裡的長老攔住她:‘你要帶著狼族的血脈離開草原嗎?這是背叛!’卓拉沒有回答,而是輕輕放下幼崽,用爪子在雪地上劃出三道痕跡,第一道是幼崽設計的牧羊路線,能避開狼群最易伏擊的山穀;第二道是預測的暴風雪日期,比老薩滿算的還準三天;第三道……”巴圖說著停頓了,他望著祁明遠鄭重說道:“第三道是賽裡木湖水波的紋路。”
“最後卓拉說:‘真正的背叛,是讓傳統成為束縛成長的枷鎖。’”巴圖說完,意味深長地看向祁明遠。
祁明遠沉默地摩挲著手中的酒杯,讓馬奶酒的餘味在舌尖慢慢消散。
巴圖講述的這個故事,他聽懂了,關於堅守與改變的博弈,關於一個母親為子嗣未來所做的抉擇。
隻是,他一時間沒有搞懂的是,巴圖為什麼要帶他來這裡,給他講這麼一個神話故事?
他心裡也很清楚,巴圖突然講起這個傳說絕對不是偶然,就像草原上的每一朵雲都預示著天氣,每一個故事都承載著牧民的智慧。
所以,巴圖這個故事肯定也跟他要拜托自己做的事情有關。
但祁明選擇暫時保持沉默,並沒有貿然開口。
有些事就像賽裡木湖的冰層,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才能鑿開。
他有注意到巴圖講故事的時候眼中閃過的那抹複雜神色,那目光既像是在試探,又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哎喲喂!”阿古拉猛地一拍大腿,“我說巴圖兄弟,你跟文化人繞啥彎子嘛!”
他轉向祁明遠,黝黑的臉上堆滿憨厚的笑容,“祁作家,咱們草原漢子說話不興拐彎抹角。這事兒啊,跟我和巴圖家的婆娘都有乾係!”
一聽到“婆娘”這個詞,祁明遠瞬間明悟。
那看來,他的猜測沒有錯,這事兒確實跟巴圖他們的妻子有關聯。
難怪巴圖要費儘心思編那個白狼的故事,祁明遠現在完全明白了。
那故事裡母狼帶著幼崽離開草原的情節,分明就是在影射當下草原上真實發生的“教育遷徙”現象。
這些年,越來越多的牧民家庭為了讓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不得不忍痛分離。
妻子帶著孩子進城陪讀,丈夫留在草原繼續放牧。
祁明遠抬眼望向巴圖,隻見這個平日裡豪爽的草原漢子此刻正局促地搓著手,眼神閃爍不定。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祁明遠突然意識到:這個忙,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難幫。
“祁作家啊!”阿古拉黝黑的臉龐因激動而泛著紅光,粗糙的大手不自覺地搓著衣角,“您連古麗亞那倔丫頭都能勸回草原來,我們這事……”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卻把期待都寫在了那雙明亮的眼睛裡。
不隻是阿古拉,就連一向沉穩的巴圖此刻也屏住了呼吸,那雙常年被草原風沙磨礪的眼睛裡,竟也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兩人就這樣一左一右地望著祁明遠,仿佛他是能解開所有難題的那把鑰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