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受驚的那群一般,一旦放出去,就再難收回蹄聲了。
“好,我記心裡了。”祁明遠鄭重地點頭,“也就是跟你提一嘴,往後絕不再說。”
話音未落,手機鈴聲突兀地劃破了博樂街巷的嘈雜。
祁明遠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母親”二字,對黃璿示意道:“我接個電話。”
說著便快走幾步,拐進旁邊一個相對安靜的小巷口。
黃璿望著他匆匆避開的背影,身影在樓宇的縫隙間顯得有些疏離,她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蹙起。
“媽,怎麼了?”祁明遠的聲音在磚牆的回響下顯得格外溫和,甚至帶了一絲刻意維持的輕鬆。
“怎麼?沒事兒就不能聽聽兒子的聲音了?”祁母的嗓音從聽筒裡傳來,帶著城市特有的電磁雜音和明顯的不悅,“我不找你,你這顆心就徹底野在外麵,不想著回家了是不是?”
“媽,您看您說的,我這是在博樂采風,信號時好時壞,事兒也多……”祁明遠無奈地側身避開一個路過的小販,聲音壓低了些。
話未說完,電話那端隱約傳來幾句急促的爭執,接著響起祁父壓抑著怒火的質問,背景裡似乎還有電視新聞的聲響:“你準備什麼時候回來?你到底在磨蹭什麼?難道真要在那個地方安家了?”
“答應了這邊牧民的事的做完,爸。”祁明遠握緊手機,語氣很堅定:“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總要有個交代。”
巷口外,博樂的主乾道上車流如織,喇叭聲此起彼伏,與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喧鬨卻隔閡。
聽筒裡炸開祁父的怒吼,震得祁明遠耳膜發麻:“老子最後說一遍!一星期內不滾回來,這輩子就彆進這個門!”
緊接著,電話裡傳來母親焦急的勸阻和瓷器碰撞的脆響,祁父的聲音卻愈發尖銳:“樓上老廖家的兒子,大專畢業,在武漢都能月入兩萬!對門老許的兒子也隻是個中專學曆,可下個月都要擺酒了!再看看你……”
一輛渣土車轟鳴著駛過巷口,巨大的聲浪瞬間吞沒了父親後麵的話。
祁明遠把手機拿遠了些,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
那些比較、斥責、彆人家孩子的故事,像循環播放的老舊磁帶,每一個音符都熟悉得令人疲憊。
就在剛才,一股強烈的衝動幾乎頂到他的舌尖,他想對著話筒吼出:“不回就不回,我就在這兒紮根了!”
可這句話最終混著苦澀,被生生咽了回去。
父母日漸佝僂的背影和病曆單上那些刺眼的診斷結果,像無形的韁繩,勒住了所有叛逆的衝動。
他早已過了那個可以不管不顧的年紀。
黃璿在不遠處踢著石子,石子撞在垃圾桶上發出空洞的噠噠聲,像倒計時的秒針。
電話那端長久的沉默後,祁父的聲音忽然像泄了氣的皮球,軟塌塌地沉下去。
祁明遠清晰地聽見電流雜音裡夾雜著壓抑的抽噎,像生鏽的鋸子拉扯著乾枯的胡楊木。
“遠遠……”父親的聲音帶著潮濕的顫抖,“爸這輩,不圖你大富大貴。”
電話裡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是有人在抹臉,“就盼著你有個穩當工作,成個家,我和你媽的任務就算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