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拆遷,劍拔弩張一年多的家屬院,終於在年關將至時,披上一層祥和外衣。
積雪覆蓋的屋簷下,幾盞褪色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晃動。非但沒增添喜慶,反倒像在遮掩什麼不可言說的暗湧。
天剛泛起魚肚白,相澤燃下了夜班,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回到村裡。
嘴裡打著哈欠,嗬出白霧在睫毛上結了一層細霜,軍大衣領口還殘留著網吧的煙味和泡麵氣息。
就在家屬院大門前,一個佝僂身影讓他猛地刹住腳步——老高母親的藍布棉襖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
枯瘦手掌正摩挲著店門前的老槐樹。
“喲,奶,出院啦?”相澤燃臉上難得浮現出從前調皮搗蛋的神色。
胳膊一擠,摟住老高母親佝僂瘦弱的身體:“我高叔呢?你怎麼一個人出門了。”
當胳膊碰到老寡婦肩膀時,棉襖裡突然傳來骨骼摩擦聲!
老寡婦渾濁眼球半睜不睜,喉間擠出帶著藥味的嘶啞聲音:“先救人,彆去救貓……”
相澤燃後頸汗毛突然豎起,躥上一絲寒氣!
胳膊鬆開一些,露出訕笑:“奶你這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啊?”
他聞到老人衣領間滲出消毒水味,混合著某種肉類腐敗的腥氣。笑聲便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老高母親猛地扭頭!
蜷縮著脖子仰頭望向相澤燃,嘴角散發出白色哈氣:“彆救貓!跑——快跑!”
相澤燃腳下一軟,踉蹌著轉身扶住家屬院大門。
鐵門“吱呀——”一聲。
在寒冬臘月裡,輕輕搖晃。
幾天之後,相澤燃跟周數打電話,無意中說起這事兒。
“我靠數哥!那天早上真給我嚇完了!我後背起了一身白毛汗!”
相澤燃蹲在網吧門口,驚魂未定地抓著手機。
“喂,小睽……”誰知耳邊隻聽見一陣電流聲,周數隔了許久,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你說那個老高蛋糕鋪的奶奶,前幾天在醫院裡,過世了。”
相澤燃頭皮發麻,跌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數哥,我真見到她了……這事兒,怎麼我媽他們都沒提起過?!”
周數那邊傳來紙張翻頁的脆響:“走得突然,辦得也簡單。估計是阿姨他們覺得你在上班,沒想讓你分心。”
“那高叔呢?!”
相澤燃一拍屁股站了起來,嚇了顧客一跳:“高叔怎麼也沒跟我說!他們可是看著我長大——”
“小睽,”周數打斷了他,“老高蛋糕店已經出兌了。拆遷之前,你們應該也不會再見到。”
兩人潦草結束了通話。
一整天,因為這件插曲,相澤燃精神恍惚,總感覺哪裡不得勁。
直到高哲放了假,過來找他玩兒。
高哲把網吧門摔得咣當響,左手還攥著杯珍珠奶茶,吸管被他咬得扁扁的。
他往櫃台前一杵,吸溜一聲嘬上來兩顆珍珠,腮幫子鼓著含糊道:"你他媽跟個瘟雞似的縮這一天了!"
相澤燃耷拉著眼皮,將事情複述一遍。
高哲把電競椅壓得嘎吱響,一米九五的塊頭將網吧射燈擋得嚴嚴實實。
他托著珍珠奶茶,粗壯指節幾乎要把塑料杯捏扁:“所以你就為這個蔫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