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從陳舒藍和相澤燃之間的冷戰作為開端。
“傳遞條”事件因為還牽扯到劉佳,陳舒藍將相澤燃領回家後,並沒有過多責罵。
她怕這件事情會從鄰居的口中傳到劉佳父母的耳朵裡。
小劉兒還好,平日裡自己經常光顧他的菜店,相國富也在服裝廠裡當過一陣子他的隊長,關係非常熟絡,不怕他心裡有什麼彆的想法。
可是小劉兒的媳婦兒二劉兒,卻並不好糊弄。
菜鋪的兩口子都姓劉,為了好區分,鄰裡就給她取了個外號,叫二劉兒。
二劉兒的心思活絡,一個想法能在五臟六腑裡轉八個彎兒再吹捧著說出來,嘴上又沒個把門的,什麼閒話都能從他們兩口子的菜鋪裡傳出來。
平日裡,二劉兒經常半開玩笑的喊相澤燃“女婿”,聚餐時也有意無意想和相家拴個娃娃親,作為外來務工人員的小劉兒一家來說,相家雖然不是城裡人,但也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兩家又熟知彼此的脾氣秉性,劉佳若是能夠在以後嫁給相澤燃,那算是非常好的選擇。
如果二劉兒知道了相澤燃和劉佳雙雙被叫到辦公室挨訓,一定會借著這個由頭再說些什麼。
陳舒藍人緣好,和誰都能說得上兩句,但內心裡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女人的性格。
況且小劉兒一家重男輕女的思想嚴重,當初懷劉浩之前,還流產過兩次,就是因為老高母親多嘴說了二劉兒肚子的形狀不像懷得男孩兒,竟然就去診所進行了藥流。
沒想到才沒過多久,就又有了劉浩。
平日裡,劉佳也被父母剝削得不輕,彆的孩子一放學,不是寫作業就是出去瘋玩兒,劉佳哪怕在放假期間都要守在菜鋪裡,哪都不讓去。
而劉浩小的時候也沒少仗著父母的偏寵,欺負自己的姐姐。要不是後來有混世魔王相澤燃鎮著,現在指不定劉浩是什麼性格。
麵對這樣的家庭環境,原本自己就遭受過重男輕女思想的毒害,陳舒藍不可能讓兒子和這家扯上更深一層的關係。
層層考慮之下,雖然被叫了家長,相澤燃卻免除了一場審判。可相澤燃又接二連三在村子和學校裡闖禍,陳舒藍一氣之下,選擇了置之不理。
而這,給了相澤燃平生裡最大的自由。
他一反常態失去了對二手電視的狂熱執念,不怎麼看動畫片了,每天放學後不是發呆便是瘋跑出去和狗爺待在保安亭裡。
這種狀態持續了幾天之後,相澤燃獲得了狗爺的信任,拿到了梯子的使用權。
周末放假在家,劉佳出不來菜鋪,劉浩也沒有來家屬院找他。隨著逐漸升溫的天氣,皮猴子難得躺在鐵皮床上,雙腿騎著被子昏昏欲睡。
相澤燃似乎做了一個很悠長的夢,夢見自己走進了一座破舊的樓房裡,在一層遇見了那個隔壁院子裡高冷的少年。
少年和他第一次見到的場景一樣,赤裸著身體,長腿筆直的叉開著,表情散發出一種看垃圾似的疏離。
少年手裡捧著一隻很小的像帶黑色軟毛的蜥蜴又似乎是貓或狗的動物,相澤燃從樓下往上走,迎麵和他對視。
少年仰頭的時候,笑了下,很輕微,修長雙手捧著那隻脆弱的動物遞了上來,相澤燃下意識抬起胳膊去接,沒接住。
那團動物從樓梯間的縫隙掉了下去,掉到最下麵,黑色的毛發沾滿了血漬。
一上一下,他們就那樣撫著欄杆向下望,看那小東西在底層掙紮蹣跚在一片血跡裡,它的頭接觸到堅硬冰冷的水泥地麵,應該是死了的。但竟然沒有,望向相澤燃的眼神可憐又……懼怕。
當相澤燃快步向它奔去時,它抬了抬類似爪子的部位,相澤燃被嚇得呆愣在原地……
醒了……
猛然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五臟六腑仿佛被擠壓過一般,痛到五官移位。
相澤燃翻身下床,就連拖鞋都穿錯了位置,跌跌撞撞穿過胡同的甬道,跑到了保安亭。
在夢裡,那瀕死的黑色毛絨動物的爪子,是白色的。
“狗爺!我用下梯子!”
相澤燃也不管耳背的狗爺能否聽清,站上小馬紮取下梯子扛上就跑。
——還好沒有取名字,還好沒有取名字……
可難道沒有名字的感情,就不炙熱強烈嗎?
相澤燃不管不顧,在胡同老地方架好梯子顫顫巍巍爬上了屋頂。他怕那隻野貓出事,他也怕夢裡那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少年,臉上冷靜到狂熱的笑容。
當他強忍住喘息終於來到了經常偷看周家老宅的那個茅草垛的位置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周家古樸老宅的木質回廊旁,姹紫嫣紅盛放一片的海棠花。
“海棠珠綴一重重。清曉近簾櫳。胭脂誰與勻淡,偏向臉邊濃。看葉嫩,惜花紅。意無窮。如花似葉,歲歲年年,共占春風。”
寥寥幾筆便道儘了海棠花開時的美豔姿態。
粉色嬌羞,紅色俏麗,白色脫俗,枝葉嫩綠,未開時花蕾似胭脂輕點,綻放後又盛大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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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之後,花瓣飄灑墜落,像下了一場隆重淒美的花雨。
在那樣極致的靜美和熱烈中,穿著長衣長褲的少年隨意坐在回廊間,白色襯衫垂墜在他清瘦的身體上,一頭濃黑的碎發,隻垂下幾縷發絲朦朦朧朧遮蓋住眉眼。
少年捧著一本看不清封麵的書正安靜地看著,絲毫沒有在意跌落在他肩上的嬌柔花瓣。
在他隨意伸展的長腿旁邊,一隻黑毛白蹄的小野貓就著麵前的淺藍色瓷碗,小口小口優雅地吃著什麼。
相澤燃看得呆住了。
腦中來不及細想,還沉浸在夢境中的情緒讓他慌了神,下意識脫口而出,朝著老宅的方向喊出了聲音:“那是我的貓!”
看書的少年和吃東西的野貓同時聞聲,抬起頭看了過來。
相澤燃雙手握拳,小麥色的臉憋得通紅,維持著喊叫的姿態。
當兩雙眼睛時隔半個多月,再次隔空對視,少年皺了皺眉頭,忽然起身。
他抬起胳膊,朝著隔了一條街道的屋頂上的孩子,手心朝下,緩緩招手。
小野貓“嗷嗚”一聲,受了驚嚇逃竄,地上空了的瓷碗發出清脆的一聲,磕破了一角。
相澤燃怒氣衝衝仿佛受到了挑釁,正當他想要衝下屋頂正麵和這個少年相見時,周家的大門被從外麵推開,一身得體西裝的周政民邁步走了進來。
“劉綺,學校的事情搞定了,下周我會去上班。”
而少年收回手臂,再次恢複到之前安靜看書的狀態,不再理會遠方高處屋頂上偷窺的男孩兒。
熱,渾身發燙,內心躁動!
重新回到家裡的相澤燃,一股無名邪火無處發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