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就像烽火硝煙後的灰燼般漫天飛散。
這一年的夏天,護城河水屢屢暴漲,村裡的大渠淹死了一個小孩兒,父母撕心裂肺哭喊之後,暈了過去。
五一假期還沒結束陳舒藍就回到了服裝廠家屬院,正巧聽說這件事兒,告誡相澤燃放學之後不要亂跑。
“那孩子呢?”相澤燃往嘴裡胡亂塞著肉包子,心裡隻想著桌子上的燉雞塊兒。
陳舒藍默不作聲夾了一筷子土豆,這頓是相國富提前做好的,土豆切得又大又醜。
陳舒藍瞟了一眼心裡憋悶,隨手扔進了相澤燃碗裡。
相澤燃仰頭一笑,夾起來咬進嘴裡。
“……燒了唄。就埋大渠那邊的墳地裡了,你以後少去那邊玩兒!”
“就那片野林子的亂墳地?”
陳舒藍一筷子敲在相澤燃腦門上:“吃吃吃!吃你的飯!瞎打聽什麼。”
原本是想和母親聊聊天,誰知道又挨訓了。
相澤燃捧著飯碗埋頭吃起來,安靜下來。
陳舒藍雖然是回家了,可相澤燃卻發現父母之間經常發生爭吵。
以前老兩口頂多是偶爾拌拌嘴,相國富強幾天,低個頭哄一哄倆人也就和好了。
然而最近這幾次的吵架,相澤燃心裡偷偷盤算,感覺又不是那麼回事兒。
有一天晚上西瓜吃多了,相澤燃半夜迷迷糊糊爬起來撒尿。
一推屋門嚇了一跳,陳舒藍穿著個白坎肩兒,沒披沒蓋的就那麼坐在院子裡,腳邊趴著幾隻她喂過的野貓,獨自在月光下抽泣。
相澤燃心裡又怕又急,尿沒憋住順著褲襠嘩嘩往下流。
他趕緊關上了房門,把濕褲衩藏到了床底下,蒙上被子躲在被窩裡咬著手指頭哭。
這事兒他沒敢告訴任何人,沉甸甸壓在他心裡頭。
他搞不明白母親究竟是怎麼了,還是說,是他的父親,又惹母親不高興了。
“是因為爺爺嗎?老媽太擔心爺爺的身體了?”
相澤燃揪著頭發,理不清個所以然。
他隻知道他的家庭裡,有什麼事情在悄然發生著變化,並非急轉直下那般讓人容易察覺,它發生在每一頓飯裡,發生在父母的話語裡,發生在一家三口日漸的沉默裡。
像一隻逐漸肥碩的烏黑怪物,盤亙在這原本幸福的一方天地上空,滴落著惡毒的涎液,死死盯著他們一家!
相國富隔幾天回來一趟,奔波於小家和鄉下老家之間。
相老爺子的身體並沒有好轉,相世安也遲遲沒有消息。
相國富的性格變得愈發沉默寡言,父子倆偶爾打個照麵,也隻是來去匆匆隨便應答兩句。
原本母親回家後的那幾天,相澤燃放了學還是會去周數家寫家庭作業。最近相澤燃寫作業的速度快了很多,也開始找到了學習的樂趣。
寫完作業之後,周數有時候會陪著他看書,在書櫃裡找些通俗易懂的拿給相澤燃看。
相澤燃看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對著周數書房的拳擊樁毫無章法的捶著。
一開始周數還會指導他幾招,見相澤燃沉迷起來,索性就不再往下教了。
周數兩耳不聞捶打聲,安靜地練習書法,倆人各乾各的,都不覺得尷尬。
從鄉下回來之後,相澤燃又黑又柴瘦了好多。原本胖乎乎還有嬰兒肥的小臉,逐漸褪去了稚嫩,開始顯現出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