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蹲守三個淩晨,周數眼底熬出了血絲,終於在後巷陰影裡揪住那個鬼祟的身影。
被按在冰冷磚牆上的搗亂者,在周數不動聲色的威壓和幾句精準的“利誘”下,抖糠似的供出了幕後黑手:“是……是相國富家那個親戚!”
“親戚?”周數腦中瞬間掠過一張陰沉的臉,“說清楚,模樣。”
“高、高個兒,瘦得跟麻杆兒似的!張嘴就一股子痞味兒……對了!前陣子還拐跑了小劉菜鋪的媳婦兒!”
對方語速飛快,生怕慢一秒就被生吞活剝。
謎底揭穿,周數眼底寒光一閃。
他猛地一搡,那人如同驚弓之鳥,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家屬院迷宮般的胡同深處。
天邊已泛出魚肚白。
周數拖著雙腿回到家,身影如同幽靈般飄進庭院。他的鞋底沾著夜露,眼下黑眼圈濃重。
推開院門的瞬間,他的腳步凝滯了——主臥窗戶透出光亮。
在黎明前最深的昏昧裡,顯得格外刺眼、慘白,像一道無聲的宣判,撕裂虛假平靜。
當院門輕響的刹那,劉綺垂著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顫——二十幾年了,她似乎仍未習慣,在這樣漫長的獨自守候後,真的會有人歸來。
劉綺端坐在套間客廳那張皮質沙發上,背脊挺直如標尺,仍穿著未換下的工作服。
顯然是一夜未眠,專程在等他。
她抬起頭,眼神澄清,開門見山看向周數:“我們聊聊。”
周數停在光影交界處,半邊臉浸在黑暗裡,冰冷輪廓如同石雕。
他冷眼旁觀,嘴角極其緩慢牽起弧度,沒有絲毫暖意,隻有徹骨的疏離:“我們確實該好好聊聊了,母親。”
是從何時開始察覺,那些弱如遊絲的細節?
擴建時硬生生在主臥套間裡鑿出的那間多餘臥室,與母親引以為傲的建築美學背道而馳;
衣櫃深處,散發著父親須後水氣味的那床被褥;
餐桌上,母親默然挑揀出薑末的動作——父親永遠不知道她厭惡薑味;
浴室時常有用過的痕跡,父親並不在他們房間洗澡;
床頭抽屜裡,過期的計生用品,永遠是那一盒從來沒有用過;
父母對他的過度縱容裡,隱隱藏著愧疚,談話時偶爾的眼神躲閃和欲言又止;
父親明明工作清閒,卻總在“加班”,家中角落卻不時遺落著星級酒店的便簽紙、火柴;
洗衣房裡,父親的衣物永遠被單獨隔離清洗,涇渭分明;
家裡會為他和母親慶生,但父親的生日從來都是閉口不提……
太多了!
多得像精心編織的華麗錦緞上遍布破洞,隻需一縷好奇的光照進來,便無所遁形!
周數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大腦高速運轉,冰冷運算每一個疑點,精密解析著數據。
這座院子,這恩愛夫妻,這一家三口仿佛都是搭建好的精致場景。
他們為周數的成長精心設計了一出好戲,卻忘了長年累月下,那些被一一捕捉到的疏漏。
周數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在不受控地微微顫抖。他緊咬後牙製止身體反應,將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戰栗強行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