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澤燃第一次知道“鄭禹海”這個名字,是在一個蟬鳴聒噪的午後。
爺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老式電風扇吱呀轉動,將《法治進行時》主持人聲音吹得斷斷續續。
那裡麵正播報著一則關於遠郊的新聞。
他記得自己從爺爺鬆垮的臂彎裡鑽出來,電視屏幕閃過一組晃動的監控畫麵:雪花噪點中,便衣押著幾個紋身青年走出畫麵。
其中一個回頭看了眼攝像頭,眼神陰鷙得讓年幼的相澤燃打了個寒顫。
吧台上的煙灰缸裡,堆滿中南海煙屁,櫃台後頭監控滋啦滋啦閃著雪花點兒,跟得了癆病似的咳個不停。
“遠郊鄭禹海,海哥給丫投的錢。”李染秋拿指甲蓋兒“哢”地彈開鍵盤上的灰。
“去年工體那檔子事兒,他折了仨兄弟,正缺人手……”話到嗓子眼兒突然卡殼似的,“陳驍就是那會兒勾搭上的。”
相澤燃擦顯示器的胳膊突然僵住,指節泛白地扣住顯示器邊緣,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凸起。
他一下子想起那年夏天,電視裡播的內出兒,喉結劇烈滾動幾下,最終隻是把話咽了回去,低頭用鞋尖碾著地上不知誰掉的煙頭。
還沒等他開口,李染秋突然邪氣一笑,眼神兒跟刀子似的:“相澤燃,這他媽都是讓劉新成給逼的!徐哥給丫當狗腿子,把咱這片兒黑白兩道都攥手裡了。我跟陳驍想冒頭?姥姥!可我哥那事兒,我必須得要出個說法兒!”
相澤燃把抹布攥得咯吱作響,指縫間滲出幾滴水珠。
他猛地撐在吧台上,前傾的身體在台麵投下一片陰影,壓著嗓子低吼:“秋姐,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太陽穴突突直跳:“海哥再牛逼也是隔壁區的菩薩,他把手伸咱這兒來,你倆敢接嗎?擎等著讓人當出頭鳥兒給崩了吧!”
“你怕了?”李染秋抬眸,冷冷看向額頭暴起青筋的相澤燃。
“你現在撤還來得及。這事兒我也不會告訴陳驍,姐姐就當咱倆沒聊過這茬兒。”
“我怕?!”
相澤燃“砰”一聲將抹布甩在吧台上,震得煙灰缸都跳了跳。
他梗著脖子,眉眼下壓成兩道鋒利的弧線:“我是怕你倆折裡邊!”
李染秋眸子閃動幾下,突然低頭哧哧笑了起來。
按理說,他們和劉新成那邊早該勢同水火。
可偏偏相澤燃這小子……李染秋用舌尖頂了頂腮。
他就像塊滾刀肉似的,卡在兩撥人中間。
兩邊都默契地從未逼迫相澤燃站隊。
他就像這兩撥人之間的緩衝地帶,無形中緩和著局麵,避免事態徹底滑向劍拔弩張的境地。
這也是為什麼陳驍會同意相澤燃這個“寒假工”,占了一份網管名額的原因之一。
玻璃門外突然傳出麵包車的嘀鳴。
陳驍拎著兩盒稻香村推門而入,點心盒底下壓著嶄新的《魔獸世界》點卡。
“燃子,把二樓包廂的‘商務間’收拾出來,”他扔給相澤燃一串黃銅鑰匙,齒痕裡還沾著石膏粉,“今晚有貴客來試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