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的年三十在零點鐘聲敲響後,猝不及防結束了。
相澤燃像一頭被抽去筋骨的困獸,徹底癱陷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空調暖風裹著花椒與八角的餘味,在客廳遊蕩。《火影忍者》的光盤裡,片尾曲正以某種固執的溫柔,循環播放,填補著沉默間隙。
相澤燃緊緊蜷縮著,似乎有些冷,身下那隻胳膊捂在肚子上,領口還粘著半片鞭炮紙屑。
周數蹲在沙發前,替他掖好滑落到地上的毛毯,冰涼手指貼上相澤燃額頭,又在自己額頭試了試溫度。
“怎麼在發燙……”
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在昏暗的光線裡找出退燒貼,撕下包裝輕輕貼在相澤燃額頭。
薄荷味在鼻息間發散,漸漸轉變成一種令人心悸的甜。
周數守了一會兒,幫他關上落地燈,隻留一盞電腦前的台燈,轉身走進衣帽間。
他彎下腰,緩慢收拾著行李箱,仿佛在整理一場即將消散的夢。
衣櫃裡,大衣與外套的木衣架相碰,發出近似鐘擺的聲響。
周數把相澤燃給他織的黑色圍巾疊進行李袋時,瞥見茶幾上那杯早已沒了氣泡的可樂——杯沿還留著兩個並排的唇印。
周數拇指摩挲著杯子,突然明白這個除夕最殘忍的巧合:就像相澤燃永遠分不清“數哥”和“周數”的區彆,他也永遠算不準,心動和離彆哪一個會先來。
恍惚間,書房門傳來三聲試探性的輕叩,在暖氣氤氳的客廳裡格外清晰。
周數斂去表情,從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前起身,穿過客廳,台燈在他臉上投下明暗分界線。
劉綺站在門框投下的陰影裡,熱牛奶的霧氣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水珠。
“在外麵看你房間裡還亮著燈,給你熱了牛奶。”
劉綺纖細指間端著玻璃杯,往前遞了遞。
“進來吧。”
周數避開她的目光沒有接,垂眸看著沙發上蜷縮的少年。
劉綺輕歎,將那杯熱牛奶放在茶幾上。
“你在收拾東西?”
周數合上行李箱的動作突然停頓,金屬鎖扣發出清脆“哢嗒”聲。
“沒什麼需要帶的。”
劉綺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還記得嗎,你小時候,總說要長大個子,每天都喜歡喝上一杯牛奶。”
周數猛地抽回手,行李箱“砰”地關上。
劉綺怔住,忽然慘淡地笑了,轉身直視著周數。
她看著周數繃緊的下頜線,像看著一道永遠愈合不了的傷口。
“寶貝,你究竟,要生媽媽的氣,生到什麼時候?”
昏暗中,周數眉眼下壓,烏黑發尾垂在脖頸兩側,遮掩住暴起的青筋。
一雙冷漠深邃向太陽穴上挑的狐狸眼,死死釘住劉綺的目光!
他強壓著怒氣,從唇齒間擠出質問:“母親,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我呢?!”
他的話語像刀鋒般冷硬,劉綺驟然睜圓雙眼,踉蹌後退一步。
然而周數並不打算停下來,他下壓著身體,雙拳緊握,再次逼近劉綺。
“您究竟,要讓我原諒多少次?”
窗外狂風大作,嗚咽著敲打窗欞。
屋內周數怒火滔天,卻仍舊強行壓抑隱忍。
劉綺雙眸閃爍,很快恢複鎮靜,輕輕坐在相澤燃腳邊。
“孩子,永遠不要讓情緒占據主導。我們是母子,什麼事情都可以開誠布公的談。”
“是嗎?”
周數深吸一口氣,仰起了頭,隨即苦笑歎息,視線落在相澤燃熟睡的側臉上。
“我有時候真的分辨不清楚,您究竟是受害者還是施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