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年級雖比初三“提前兩天開學”,但這所謂的“兩天”並未見於正式通知。
實際上,學校已經提前一周,悄然開始了密集的補課安排。
相澤燃有些寒假作業沒有寫完,臨近開學,窩在周數家裡瘋狂補寫。
等他打著哈欠準備上床睡覺時,周數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家門口與相澤燃揮手告彆。
屋簷下飄著雪花。
周數肩上搭了一把黑色舊雨傘,眼神漠然冷冽,沒有半分私下獨處時的張狂腹黑。
路上,都是疾走著躲雨的人。
周數轉身隱在雨傘中,一步一步邁得很穩。
相澤燃熬了數個通宵,眼下泛起濃重的青黑,終於在幾天之後,重新回到學生生活的軌道上。
新學期報到那天,周數特意將許久不騎的自行車擦得鋥亮。
他單腳支地刹住車架,沒等車身停穩便蹬腿一躍,翻進了相家小院。
嚇得隔壁門口汪汪叫的小黃狗,脖子一縮夾著尾巴沒了聲音。
“優等生的人設徹底不裝了?”
相澤燃正往飯盒裡裝土豆絲,見狀挑起眉梢。
“現在連正門都懶得走了?”
窗台上保溫袋還冒著熱氣,顯然是給陳舒藍備好的午餐。
“眼瞧著你爸媽出門了。少在這演空城計。”
周數撣著褲腳上的灰塵,忽然瞥見對方正在係圍巾,立即了然,拎上相澤燃書包。
隔了一個冬天,再次坐上周數自行車後座,相澤燃輕車熟路地跨坐上去。
雙手順勢插進他大衣口袋,前額抵住那截熟悉的脖頸。
車身因突然增加的重量發出吱呀聲響,卻很快被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淹沒。
“這麼乖……”
周數低頭看了眼環在自己腰間的胳膊,嘴角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騎你的車吧,我眯會兒。彆給我摔了。”
輪胎在村口的薄冰上打了個滑,相澤燃立刻收緊手臂,閉著雙眼昏昏欲睡。
兩人在晨光裡,歪歪扭扭駛上了公路。
班級晨會在倉促中結束,全校師生隨即集合參加年級大會。
教導主任和校長輪番發表振奮人心的講話,待冗長會議終於落幕,各科課代表又手忙腳亂,開始收繳寒假作業。
開學第一天的疲憊感還未消退,相澤燃正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不適。
突然,教室前門被猛地撞開,體育老師叉著腰站在逆光中,訓練服袖口還沾著操場的草屑,整個人散發著不容抗拒的氣勢。
“相澤燃!”
炸雷般的吼聲震得粉筆灰簌簌落下。
“你小子這個隊長怎麼當的?一點都不積極!馬上通知下去,從今天開始恢複常規訓練!”
相澤燃仰頭癱坐在座位上,發出一聲無奈哀嚎。
但時間不等人。
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箭一般衝出教室,在走廊裡橫衝直撞。
夕陽餘暉斜斜切進玻璃,將他奔跑的身影拉得忽短忽長。
然而當所有人在訓練館裡集合完畢,相澤燃再次觸摸到那顆熟悉的籃球時,他發現自己手指像灌了鉛。
橙紅色球體在掌心微微發燙,卻再難點燃往日的熱情。
所有事情都突然進入倒計時。
村子的拆遷、周數的離開、所剩無幾的初三生活,以及,他母親越來越重的肚子。
腦海裡不斷掐算著剩下的日子,籃球在地板上彈跳的聲響空洞得刺耳。
他盯著自己顫抖的指尖,忽然意識到,那些曾讓他熱血沸騰的哨聲、歡呼、勝利的渴望,此刻都像退潮般從指縫間溜走了。
“老師,請等一下。”
相澤燃將秋季校服甩在肩頭,一個箭步攔住體育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