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數第二次,陪著相澤燃在醫院照看陳舒藍。
雖然兩人對流程已頗為熟悉,但心頭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卻絲毫未減。
等劉綺風塵仆仆趕到醫院病房時,遠遠地,便看見周數獨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他雙手交疊置於膝頭,低垂的眼睫在蒼白的燈光下投出淺淡陰影。
整個人如同凝固的雕塑。
劉綺放輕腳步上前。
指尖剛觸到他肩頭布料,忽聽得周數聲音沙啞地開口:“相叔叔那邊……怎麼樣了?”
這問句像塊石頭,墜在空氣裡。
劉綺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沉默片刻,終是挨著那具緊繃的身軀緩緩坐下。
“你爸爸已經把他從廠子裡帶出來了,幾方進行了一番協商,暫緩了還錢的時間。”
劉綺微微側首,目光在周數緊繃的麵容上逡巡,將聲線壓得更低:“孩子,若需要……我們或許能——”
周數卻突然抬起眼簾,用斬釘截鐵的手勢截斷了未竟的提議。
“媽——”
周數喉頭滾動著,這個久違的稱呼讓劉綺指尖微顫。
他目光虛焦地穿透她的肩膀,仿佛在凝視某個遙遠的影子。
“如果……如果你是相澤燃,會接受我們這樣的幫助嗎?”
劉綺雙唇微啟又抿緊,喉間滾動著未能成言的音節。
相澤燃挺拔爽朗的身影,在腦海中不斷閃回,像一堵無形的牆,將她即將脫口的話語生生阻隔在唇齒之間。
這對母子對相澤燃的脾性再清楚不過。
此刻若言語有失,這柄雙刃劍定會斬斷他與周數之間的關係。
劉綺垂下眼睫,沉默了。
在這片凝滯的寂靜裡,她的沉默就是一種答案。
病房裡,陳舒藍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蒼白的臉頰上,睫毛一動不動。
相澤燃僵直地站在窗前,玻璃映出他冰冷的眼神。
窗外能聽到樹枝發芽的聲音。
泥土解凍後露出的黑色樹根,讓他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一年四季輪回,又是萬物複蘇的時節。
然而許多隱藏在凍土下的醜惡,卻逐漸暴露在他眼前。
他父親究竟欠下多少債務?
陳舒藍曾與他私下估算過數字,但眼前的局麵顯然遠超預期。
這筆巨額資金去向成謎。
家中未見任何新增資產,相國富究竟將錢揮霍於何處?
相澤燃的思緒在責任與逃避之間來回拉扯,內心掙紮著,試圖說服自己置身事外。
他隻要專注於學業,自私地將所有重擔都推給父母承擔就好。
可這樣的逃避,他真的能夠做到嗎?
他長歎一聲,目光最終落在窗外那株迎風搖曳的迎春花上。
嫩黃的花瓣在寒風中輕輕顫栗,卻依然倔強地向著天空舒展身姿。
相澤燃攥緊拳頭,暗自發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這個風雨飄搖之際,即便隻為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他也定要傾儘全力。
將這個支離破碎的家重新撐起!
下定決心後,相澤燃從口袋裡摸出周數送他的那部嶄新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