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輩子有太多無奈的事情了,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但至少可以選擇要怎麼活,這話說得有些輕巧,但對於她們來說,是唯一的自救方式。
周多春沉默了下來,她對黎夏有怨嗎?一開始是有的,但仔細想想,她可以對周啟仁有怨,可以對羅鳳仙,對她的生母有怨,但她有什麼資格對黎夏有怨。
黎夏沒有義務對她負責,甚至她應該感謝黎夏才對,她這條賤命,是托黎夏的福,現在才安安生生的。
“夏夏,你在為自己活嗎?”周多春想了很多,她也沒有說自己不怨黎夏,這種時候說,總有種急於辯白的意思,她會慢慢讓黎夏知道,她不怨她。
這話問得黎夏一愣。
說起來,上下兩輩子,黎夏都沒有真正地為自己而活過,上輩子她一直活在內疚中,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尋找黎漾,到京市來找黎父過世的真相,也是最後幾年才起的心思。
這輩子更不必提,黎夏身上的擔子比上輩子更重,不光有弟弟妹妹,還有陳新春兩老和黎然兄妹,她必須得替他們撐起一片天來。
但黎夏甘之如飴。
“我現在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真相大白以後,能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而活。”黎夏認真地看向周多春,然後笑起來。
“認真地來講,也不能說我現在就不是為自己而活,照顧家人是我的責任,而找尋真相,也是為了解我心裡的結,我覺得每一天都很充實,對我來說,都很珍貴。”
隻要活得有意義,那就是對的活法。
周多春看到黎夏眼裡明朗的笑意,她其實不是很能明白,經曆了這麼多,為什麼黎夏還能像這樣笑得毫無陰霾。
雖然不解,但周多春沒有再問下去,黎夏已經出現,短時間內也不會離開,她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弄明白心裡的疑惑。
“我會學著,為自己活活看。”想到班主任,再看著眼前的黎夏,周多春覺得,她或許可以試著多喜歡這個世界一點。
黎夏離開的時候,伸手抱了抱周多春,感覺到懷裡身體的僵硬,黎夏用力緊了緊手臂後,才輕輕放開周多春。
公交站那裡,季景銘拿著本書在翻,一直靜靜地等著黎夏。
他陪著黎夏一塊兒來的,但是卻沒有進去,看到站在不遠處目送黎夏的周多春,季景銘同對方點了點頭,便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黎夏身上。
“下午我們還去鄧家嗎?”季景銘看書之前,已經把從這裡去鄧家的公交路線打聽明白了。
黎夏想了想,“去。”
鄧小娥在上班,鄧媽媽在家裡打毛線,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鄧媽媽也沒多想,直接去開了門,萬萬沒有想到,打開門就看到了黎夏。
幾乎是立刻,鄧媽媽就沉下了臉,要關門。
感謝鄧家沒有在門外裝防盜的大鐵門,黎夏忙伸手,擋住鄧媽媽的動作,“鄧阿姨,對不起,打擾到您,但我真的有些事情想通過您了解一下。”
鄧媽媽嚴肅的臉上露出不快的神情,“知道打擾人就不要再上門來了,你們要有事,找醫院領導就是,找我沒用!”
說著,鄧媽媽就伸手掰黎夏撐在門上的手,力氣很大地往外推。
“阿姨,我隻是想知道我爸爸當年死亡的真相而已,求求你,你要是知道哪怕一點線索,能不能告訴我一下。”黎夏苦苦哀求。
往外推的力氣一頓,但也隻是頓了一下,鄧媽媽就不耐煩地道,“誰知道你爸爸是誰,腦子有病就去看醫生,不要在這裡煩我!”
說著,鄧媽媽抓住黎夏的手掰下來,往外一推,立馬就把門給甩上了。
“小心!”見黎夏站穩後第一時間還是想把門卡住,抓緊機會再多說兩句,但季景銘眼疾手快地把黎夏給拉開。
不拉開,黎夏就要被門夾傷了。
黎夏扭頭看他,季景銘衝黎夏搖了搖頭,黎夏失望地歎了口氣。
兩人坐在樓道口等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等到鄧媽媽開門,下午黎夏還有事,不能再守下去,兩人隻能無奈地先離開。
看著兩個人離開,一直站在窗戶後頭的鄧媽媽才舒了口氣,坐回沙發上,但拿針的手,卻再也織不下去,而是看著窗外呆呆地愣神。
“哎呀,媽你在家啊,怎麼燈也不開?”鄧小娥天黑才到家,進門把燈一開,就被呆坐在沙發上的她媽給嚇了一跳。
鄧媽媽重新適應了光線,看了鄧小娥一眼,放下手裡的針線,緩緩站起身來,“回來啦,吃晚飯了嗎?我去給你做。”
鄧小娥把包放下,先去洗了手,這才高興地跟在鄧媽媽身後,“沒吃,醫院食堂的飯菜,中午那是沒辦法,晚上我可不想再在醫院吃,媽,我爸這次出差出了好久,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下個月月初吧,怎麼,你想他啦?”鄧媽媽把米量出來淘。
鄧小娥從菜籃子裡摸出一個西紅杮洗了,直接吃來填肚子,一邊理所當然地點頭,“我當然想我爸了。”
鄧媽媽淘米的手一頓,身體僵硬了片刻,在鄧小娥發現之前,鄧媽媽又恢複了過來,但她沒再開口說話。
鄧小娥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見她媽才淘米,自己跑回房間看下班新買的雜誌去了。
鄧媽媽忙了一陣,沒聽到鄧小娥的聲音,轉過頭一看,敞開的房門裡,鄧小娥看雜誌正看得入神,她目光落到牆壁上一家三口的合照上,再次走起神來。
失眠了到半夜鄧媽媽才睡著,第二天早上又早早起床去菜市場買菜。
菜市場衛生環境不好,地上的菜葉被踩爛地就變得很滑,鄧媽媽差一點就摔了一跤,扶住她的是每次站在黎夏身後,那個沉默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