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深處有個百花穀,四季如春,溪水清澈見底,穀中百花爭豔,恍若仙境。穀裡住著百來戶人家,祖祖輩輩以采藥、打獵、耕種為生。這年清明剛過,村頭的老槐樹抽出嫩綠的新芽,藥農阿鬆正蹲在崖邊挖黃精,忽覺頭頂一涼——
漫天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像春雪般輕盈。阿鬆仰起臉,見那些花瓣不過米粒大小,邊緣泛著珍珠似的光澤,落在手心裡竟發出細碎的叮咚聲。他忽然聽見身邊老槐樹沙沙作響:“快跑!山要塌了!”
阿鬆踉蹌著後退兩步,後腰撞上塊青石。此刻他渾身濕透,發梢還掛著幾片發光的花瓣。方才那場雨分明不是水珠,而是漫天飛舞的花瓣雨!更蹊蹺的是,他竟真真切切聽懂了老槐樹的話。
“胡說八道!”藥鋪掌櫃王海山踹開祠堂門,“祖祖輩輩住這兒,幾時見過山塌?倒是你阿鬆,定是偷喝了迷魂湯!”滿屋子村民哄笑起來。老族長撚著山羊胡,渾濁的眼珠轉向窗外——正是四月末,穀中芍藥開得正豔,哪有半分山崩的跡象?
阿鬆攥著采藥簍的手直抖。他想起方才花瓣雨裡,連岩縫裡的野蕨菜都在尖叫:“地脈在裂!地脈在裂!”可這些話如何說得出口?去年鬨旱災,他就說過夢見青龍渴死,結果被王海山當眾潑了糞。
暮色漫進山穀時,阿鬆摸到後山禁地。這裡荊棘叢生,傳說百年前有樵夫闖入,出來就瘋了。此刻月光下,他看見山壁滲出暗紅的水痕,像傷口流出的血。更可怕的是,岩縫裡鑽出無數熒光蘑菇,一簇簇擠成猙獰的形狀。
“要變天了......”阿鬆跌坐在地。他想起花瓣雨裡聽見的秘密:山腹中的地泉正在枯竭,整座青冥山就像被蛀空的桃核,隨時會碎成齏粉。而這場百年一遇的花時雨,正是山靈最後的警告。
次日清晨,阿鬆背著藥簍挨家送藥。他往王海山家的藥罐裡撒了把朱砂:“安神。”往張寡婦的灶台抹了層雄黃:“驅邪。”村民們隻當他瘋魔了,唯有放牛娃柱子悄悄跟在他身後。
“鬆叔,我聽見山唱歌了。”孩童突然仰臉說。阿鬆渾身一震——昨夜花瓣雨裡,連溪流都在唱哀歌:“石頭在哭,泥土在哭,我們的根要斷了......”
當夜暴雨傾盆。阿鬆被震耳欲聾的轟鳴驚醒,推窗隻見後山裂開一道血紅的口子。巨石裹著泥漿轟隆滾落,百年老梨樹像草梗般被連根拔起。他赤腳衝進雨幕,敲響祠堂的大鼓。
“山崩啦!快逃命啊!”阿鬆的嘶吼被雷聲撕碎。村民們卻捂著耳朵罵他裝神弄鬼。直到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砸穿王海山家的屋頂,人們才尖叫著衝出屋子。
“往東走!去鳳凰嶺避難!”阿鬆拽著柱子往山上跑。身後是此起彼伏的哭喊,混著山石崩塌的巨響。他回頭望去,整座百花穀正在暴雨中顫抖,那些絢爛的芍藥花被泥漿吞沒,宛如被撕碎的錦緞。
天蒙蒙亮時,幸存者們在鳳凰嶺彙合。阿鬆跪在泥水裡劇烈咳嗽,指縫間漏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昨夜他為了救張家妹子,被飛石削中了後背。
“都怪你!”王海山揪著阿鬆的衣領,“若不是你散布謠言......”話音未落,山風突然送來若有若無的花香。眾人抬頭望去,東南天際竟飄起粉白的花雨。
“花時雨!“柱子蹦跳著喊。村民們怔怔望著那些發光的花瓣,忽然聽見山風送來輕柔的呢喃:“活著......好好活著......”
阿鬆掙紮著爬起來,看見花瓣雨中浮現出百花穀的幻影:溪流歡唱著穿過石拱橋,老槐樹垂下新綠的枝條,藥田裡的黃精開著星星似的小白花......那場毀滅性的山崩仿佛從未發生。
“是山靈在告彆。“阿鬆抹了把臉,不知是雨是淚。他想起花瓣雨裡最後聽見的叮囑:每百年一次的花時雨,既是警示,亦是饋贈。那些消逝的生命,終將以另一種形式歸來。
三個月後,鳳凰嶺的新村落建起來了。人們發現阿鬆總愛在清晨收集露水,他說那是百花穀的眼淚。而每當四月末,山風掠過新栽的桃樹時,總會落下幾片發光的花瓣——那是山靈寫給人間的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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