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一個叫“柳溪村”的小地方,依山傍水,風景是極好的。村邊有條清澈的溪流,叫柳溪,溪水淙淙,終年不息,滋養著兩岸的稻田和人家。村裡的人,世代以種田打魚為生,日子雖不富裕,卻也和和樂樂。
村裡有位老婆婆,姓王,大家都叫她王婆婆。王婆婆年輕時也是個人人誇讚的巧媳婦,嫁給了村裡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生了個兒子,取名阿水。阿水那孩子,聰明伶俐,長得也俊,是王婆婆的心頭肉,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阿水也孝順,小小年紀就懂得幫父母分擔家務,村裡人都說,這孩子有出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阿水漸漸長大,成了個半大小夥子。他不像父親那樣安於種田,而是喜歡上了下河捕魚。柳溪河麵寬闊,魚蝦肥美,阿水憑著一把好水性,常常能打到不少魚,換回些零花錢,補貼家用。王婆婆雖然擔心,但也知道兒子喜歡,便時常叮囑他注意安全,彆逞強。
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彆多,柳溪河水暴漲,水流湍急,比往年凶險了許多。王婆婆一再勸阿水這幾天彆下河了,可阿水年輕氣盛,覺得漲水魚多,是個好機會,便偷偷去了。誰曾想,那天水勢實在太大,阿水駕著小船去深處打魚,一個浪頭打來,小船翻了,等村裡人發現不對勁,趕到河邊時,隻看到空蕩蕩的河麵和幾片漂浮的漁網,阿水,卻不見了蹤影。
消息傳回村裡,如同晴天霹靂。王婆婆當場就暈了過去,醒來後,人就像被抽走了魂魄,整日裡不言不語,隻是呆呆地望著柳溪的方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丈夫也因悲傷過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村裡人幫著打撈了好幾天,都沒能找到阿水的屍體,隻怕是已經被那洶湧的河水衝到不知哪裡去了。
從那以後,王婆婆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瞎了一隻眼,據說是哭瞎的,另一隻眼也總是紅腫著,看東西模模糊糊。她不再打理家務,也不和村裡人說話,每天隻是坐在家門口,對著柳溪,一聲接一聲地呼喚:“阿水啊,我的兒,你在哪裡呀……”那聲音,帶著無儘的悲傷和絕望,飄蕩在柳溪的上空,聽得人心頭發酸。
丈夫沒過兩年也跟著去了。家裡隻剩下王婆婆孤零零一個人。她更加沉默寡言,隻是每天坐在河邊,對著流水發呆,仿佛要把整個柳溪都望穿。村裡人看著她這樣,心裡也不好受,時常送些吃食過去,勸她節哀,好好保重身體,可王婆婆隻是搖搖頭,或者擺擺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
一年又一年,王婆婆的頭發全白了,背也佝僂了,但那份對兒子的思念,卻絲毫未減。村裡人看著她,也漸漸習慣了她的樣子,隻是偶爾還會有人感歎:“唉,可憐的王婆婆,這輩子怕是都走不出這個陰影了。”
時間到了農曆七月,天氣依舊炎熱,但空氣中卻隱隱透著一絲涼意,因為快到中元節了,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七月半。按照老習俗,七月半是鬼門關大開的日子,地下的亡魂可以來到人間探望親人。家家戶戶都要準備些供品,祭奠祖先和逝去的親人。
柳溪村也不例外。到了七月十四那天晚上,家家戶戶都會在門口燒紙錢,然後準備放河燈。河燈,也叫蓮花燈,是用彩紙或荷葉紮成的小船模樣,中間插上蠟燭或點上油燈,然後放入河中,任其漂流。人們相信,這些燈火能夠照亮亡魂歸家的路,也能讓在世的親人通過燈火,與逝去的親人進行一場無聲的對話。
往年放河燈的時候,王婆婆也會坐在河邊,看著那些閃爍的燈火,默默地流淚。但她從不自己放燈,因為她覺得,阿水不在了,放再多燈,也照不亮他的歸途。
那一年,七月十四的夜晚,月亮剛爬上樹梢,灑下清冷的光輝。村子裡彌漫著淡淡的紙灰味道,家家戶戶都忙碌著。孩子們提著小燈籠,興奮地跑來跑去,大人們則小心地製作著河燈,點燃蠟燭,然後輕輕放入河中。
河麵上,很快便漂滿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像散落了一河的星星,隨著水流緩緩移動,閃爍著,搖曳著,既美麗又帶著幾分淒涼。村民們站在岸邊,對著河燈默哀,然後互相安慰著:“阿哥阿姐們,放心去吧,我們都會記得你們的。”
王婆婆依舊坐在自家門口的石頭上,望著河麵。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神裡,依舊帶著深深的哀傷。村裡幾個熱心的婦人看到她,便走過來,一邊幫著放燈,一邊勸慰她:“王婆婆,你看這燈多好看,阿水要是能看到,也該安心了。你也放一個吧,讓阿水知道,媽還在想你。”
王婆婆搖了搖頭,輕聲說:“不放了,阿水他...回不來了。”
婦人們聽了,也不再勉強,隻是歎著氣,繼續放自己的燈。河麵上的燈火越來越多,幾乎連成一片,照亮了半條河麵。王婆婆看著那些燈火,心裡卻更加空落落的。她知道,那些燈裡,沒有一盞是為阿水點的,也沒有一盞,能照亮阿水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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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村子裡的人漸漸散去,河麵上的燈火也稀疏起來。孩子們被大人帶回家睡覺,大人們也各自回屋歇息。王婆婆依舊坐在石頭上,不肯回去。她覺得,隻有坐在河邊,才能離阿水更近一些。
就在她望著河麵出神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帶來一股奇異的藥草香味。王婆婆猛地抬起頭,循著香味望去。隻見河對岸的蘆葦叢中,似乎站著一個人影。
那是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麵容,但隱隱約約,像是個老婆婆。她穿著一身素色的衣服,手裡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
王婆婆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花了。可那身影並沒有消失,反而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雖然眼力不好,但王婆婆還是能感覺到,那身影走得很慢,很穩,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慈祥。
“你是誰?”王婆婆壯著膽子問。
那身影走到她麵前,停了下來。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老婆子,你彆怕,我不是壞人。”
王婆婆還是有些害怕,但對方看起來並不像惡人,便點了點頭。
那身影自我介紹道:“我也是一個老婆子,沒有名字,大家叫我‘河婆婆’吧。我看你日夜思念兒子,實在可憐,特地來幫你。”
王婆婆聽了,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河婆婆,我...我隻想再見阿水一麵,哪怕知道他去了哪裡,我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