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霧繚繞、人跡罕至的青峰山上,住著一位山神。這山神並非廟裡那泥塑木雕的偶像,而是實實在在的靈物,掌管著山中一草一木的枯榮。他有個兒子,名叫青崖,生得俊朗不凡,性子卻像山間的清泉,澄澈而涼薄。他自幼在仙氣滋養下長大,看慣了凡人的生老病死,總覺得世人多愚癡,情感多虛偽,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一日,青崖閒來無事,化作一名書生模樣,偷偷溜下山去,想見識見識所謂的人間煙火。他來到繁華的京城,正趕上一年一度的花燈會。火樹銀花,遊人如織,歡聲笑語不絕於耳。青崖站在高處,冷眼旁觀,隻覺得這熱鬨與他無關,不過是些轉瞬即逝的喧囂。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對相擁的情侶。那男子指著天上的煙花,對懷中的女子許諾:“待我金榜題名,便為你買下京城最大的宅院,給你戴上最貴的首飾,讓你做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女子聽得滿臉通紅,眼中滿是憧憬。
青崖不屑地撇了撇嘴。他看得清楚,那男子眼中閃過的,是對榮華富貴的渴望,而非對女子的真心。這種用未來編織的謊言,在他看來,廉價又可笑。他忍不住朗聲笑道:“區區幾盞煙花,幾句空話,也配稱之為情愛?真是可笑!”
他的笑聲不大,卻仿佛一道驚雷,劈開了整個花燈會的喧囂。所有人都驚愕地望向他。那對情侶更是嚇得麵如土色,那男子惱羞成怒,指著青崖罵道:“哪裡來的狂徒,敢在此胡言亂語,壞我好事!”
青崖正要反駁,忽覺頭頂烏雲密布,一股無上的威壓從天而降。他抬頭一看,隻見雷光閃爍,一位仙風道骨、手持拂塵的仙人立於雲端,正是天帝座下的司命星君。
“青崖,你竟敢藐視凡塵情愛,口出狂言,觸犯天條!”司命星君的聲音如洪鐘般響起,“罰你心化為頑石,永世不得動情。若要尋回真心,便去人間,尋那能融化你石心的至純情感去吧!”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劈下,正中青崖胸口。他隻覺心臟處一陣劇痛,仿佛被生生鑿開,隨即一股冰涼堅硬的氣息蔓延開來。他低頭一看,隻見自己胸口的位置,不知何時多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灰白色石頭,與血肉融為一體,冰冷刺骨。
青崖被貶下凡,成了半人半石的怪物。他撫摸著胸口那顆冰冷的石頭,心中充滿了屈辱與不解。他不信,他不信這世間真有能融化頑石的“情”。他決定要親自驗證,他要看看,這所謂的“情”,究竟有多厲害。
他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石心郎君”,開始了他的遊曆。他第一站,就來到了江南富庶之地。他故意裝作落魄書生,倒在一位富家小姐的繡樓下。那小姐果然心生憐憫,將他救回家中,請來郎中為他療傷。
小姐名叫婉兒,容貌秀麗,心地善良。她每天都會親自為石心郎君端湯送藥,噓寒問暖。石心郎君躺在榻上,感受著這份“關懷”,心中卻一片冰冷。他看得出,婉兒的眼中,除了同情,更多的是好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傾慕。他想,這便是所謂的“情”了,不過是基於外表的憐愛與占有欲罷了。
果然,傷勢好轉後,婉兒便對他表白,希望能與他結為連理。石心郎君冷笑一聲,指著自己胸口的石頭說:“你看,我已是無心之人,如何能與你共度一生?”
婉兒聞言,先是驚訝,隨即柔聲道:“無妨,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便心滿意足了。”
石心郎君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這份感情經不起任何考驗。於是,他故意開始夜夜笙歌,揮霍婉兒家的錢財,還與其他女子眉來眼去。婉兒一次次勸他,他卻不屑一顧。終於,在一次他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後,婉兒流著淚對他說:“我救你,是因你曾是我眼中的一束光,可如今,這光已蒙塵。你走吧,我認不出你了。”
石心郎君被趕出了府門。他回頭望去,婉兒站在門口,身影蕭索。他胸口那顆石頭,依舊冰冷堅硬,沒有一絲變化。他自嘲地笑了,看來,這虛假的“情”,果然無法融化頑石。
他繼續流浪,又遇到了一位江湖女俠。那女俠英姿颯爽,豪爽大氣,對他這個“文弱書生”頗感興趣。她帶著他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石心郎君以為,這種基於共同目標的“義氣”,或許有所不同。然而,當他為了救女俠而身負重傷時,女俠卻在他昏迷之際,拿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隻留下一句話:“對不住了,這些寶貝可比你值錢多了。”
這一次,石心郎君的心,真的痛了一下。但這痛,並非來自情感的觸動,而是來自被愚弄的憤怒。他胸口的石頭,似乎又重了幾分。他開始絕望,難道這世上,真的再無真情可言了嗎?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這裡沒有京城的花花世界,也沒有江湖的腥風血雨,隻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寧靜。他餓得暈倒在村口,被一個盲眼少女阿暖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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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暖的眼睛因一場高燒而失明,但她卻擁有一顆世界上最明淨的心。她把石心郎君扶回自己簡陋的木屋,用家裡僅有的米糧為他熬了一碗熱粥。
石心郎君醒來時,正看到阿暖坐在他對麵,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她看不見他的模樣,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你醒了,”阿暖的聲音像春日裡的陽光,“快喝點粥吧,還熱著呢。”
石心郎君看著那碗樸素的粥,又看了看阿暖清澈無邪的眼睛,心中第一次沒有生出任何防備和算計。他默默地喝下粥,隻覺得一股暖流從胃裡湧向全身。
阿暖靠在門邊,輕聲說:“你看起來有心事,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石心郎君沉默了。他第一次,想把心事說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聽。他將自己如何觸犯天條,如何化為石心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阿暖。他沒有抱任何希望,隻當是對著一棵樹說話。
阿暖靜靜地聽著,沒有驚訝,也沒有嘲笑。等他說完,她隻是輕聲問:“那顆石頭,一定很冷吧?”
石心郎君渾身一震。是啊,冷,一種從內到外的冷。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我雖然看不見,”阿暖說著,伸出了自己那雙略顯粗糙但溫暖的手,“但我覺得,溫暖是可以傳遞的。你把冰冷的石頭捂在懷裡,它隻會越來越冷。不如,你試試把我的手,放在你的心上。”
石心郎君愣住了。他看著阿暖向他伸出的手,那是一雙為生活操勞,卻依舊充滿善意的手。他沒有猶豫,緩緩地,將阿暖的手,放在了自己那顆冰冷堅硬的石頭上。
阿暖的手心,傳來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感受著。那是一種不求回報的,純粹的善意。她不圖他的容貌,不圖他的錢財,甚至不圖他的回應。她隻是想,用自己的溫度,去溫暖一顆冰冷的心。
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
石心郎君隻覺胸口一熱,仿佛有一團火焰從阿暖的手心傳來,瞬間點燃了那顆沉寂的頑石。他清晰地聽到了“哢嚓”一聲輕響,像是堅冰碎裂的聲音。緊接著,一股久違的、強有力的跳動,從他的胸口傳來。
“咚、咚、咚……”
他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了!
石心郎君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他低頭看著阿暖,阿暖也感受到了他胸口的震動,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它在跳,對不對?它感受到溫暖了。”
石心郎君緊緊握住阿暖的手,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他終於明白了,天帝的懲罰不是詛咒,而是一份指引。真正的情愛,不是華麗的誓言,不是虛假的關懷,更不是赤裸裸的占有。
它,是阿暖這樣,不求回報的,一個溫暖的掌心。
從那天起,石心郎君留在了小山村。他幫阿暖修理屋子,教她讀書識字,用聲音為她描繪世界的模樣。他不再冷漠,他的心,因為阿暖的溫暖,變得柔軟而豐盈。
人們都說,那山裡來的郎君,有一顆石頭心,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是被一位盲眼姑娘用溫暖的掌心,重新融化、並賦予了生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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