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殘陽如血,沉沉地壓在蜿蜒的山道上。一支鏢隊正艱難跋涉於這荒僻山嶺之間。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單調而枯燥的吱嘎聲,仿佛在為這疲憊的行程低聲哀歎。隊伍最前方,總鏢頭陳彪勒住馬匹,眉頭緊鎖,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四周愈發濃密的林木。他身後的鏢師們個個麵帶倦容,汗水浸透了衣衫,緊緊貼在身上,顯出幾分狼狽。隻有隊伍末尾,一個沉默的腳夫始終低著頭,肩上沉重的擔子壓得他脊背微弓,卻依舊一步一個腳印地穩穩走著。他叫阿木,是個啞巴,隻靠一雙眼睛和一雙腳吃飯。
夜色徹底吞沒了山巒,鏢隊不得不在一片背風的岩壁下紮營。篝火劈啪作響,映著眾人疲憊而焦慮的臉龐。陳彪啃著乾硬的饃餅,聲音沙啞:“這趟鏢不尋常,東家隻說務必送到,卻連是什麼貨物都不肯明說。山路又險,大家夥兒都警醒著些。”話音未落,一陣奇異的山風驟然卷過,篝火猛地搖曳,幾乎熄滅。眾人驚疑不定間,隻見火光將熄未熄的暗影裡,竟悄然立著一個白衣身影。
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皮毛在微弱火光下泛著柔和的銀輝,一雙眼睛清澈如泉,靜靜凝視著眾人。它並不驚慌,反而緩緩上前幾步,在離眾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優雅地伏下身來,前爪竟似人般作了個揖。老鏢師王三爺倒吸一口冷氣,聲音發顫:“白…白狐?怕不是山精!”年輕鏢師李四已悄悄握緊了腰間的刀柄,眼中滿是戒備。
陳彪強自鎮定,沉聲道:“畜生,速速退去,莫要自誤!”那白狐卻不理會,隻是仰起頭,目光越過眾人,望向身後幽深的山穀,然後又回頭看看眾人,眼中竟似帶著某種懇求。它站起身,輕盈地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頭望向眾人,如此反複,分明是在引路。
“它在…引路?”王三爺疑惑道。李四冷笑一聲:“怕不是引我們進陷阱!”陳彪心中卻一動,想起出發前東家欲言又止的神秘模樣,還有這趟鏢異常豐厚的酬金。他咬咬牙,低聲道:“跟上去看看,都小心點!”白狐見眾人起身,眼中閃過一絲喜悅,輕盈地在前方引路,身影在月色下如同一縷飄忽的煙。
跟著白狐在崎嶇的山路上跋涉了約莫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隱蔽的山坳裡,竟藏著一個天然洞穴。白狐在洞口停下,回頭深深望了眾人一眼,隨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洞穴深處。眾人麵麵相覷,陳彪拔出腰刀,低喝道:“進去!”
洞穴內彆有洞天,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洞壁,也照亮了洞中央堆積如山的金錠、珠寶,流光溢彩,刺得人睜不開眼。巨大的財富瞬間衝垮了所有人的理智。王三爺撲到金子麵前,老淚縱橫:“老天爺啊…這輩子值了!”李四則死死盯著一隻鑲嵌著鴿血紅寶石的金鳳冠,眼中貪婪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陳彪握刀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他猛地轉身,用刀背狠狠砸在試圖靠近珠寶的一個年輕鏢師頭上,那人悶哼一聲倒地,鮮血直流。
“都彆動!”陳彪的聲音因激動而變調,嘶啞如破鑼,“這寶藏,是白狐引我們來的,天賜之財!見者有份!但…誰要敢多拿一分,或者走漏風聲,休怪我陳彪刀下無情!”他目光如毒蛇般掃過每一個人,最後落在洞口那個沉默的腳夫阿木身上。阿木自始至終站在陰影裡,像一尊沒有知覺的石雕,目光隻落在那堆寶藏旁邊幾個不起眼的木箱上——那才是他們此行真正要押送的鏢。
“啞巴!”陳彪厲聲道,“你也看到了,這財寶夠我們幾輩子吃喝不愁了!那幾個破箱子,還費什麼勁?扔了!跟我一起發財!”阿木緩緩搖頭,指了指箱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再做了個雙手遞出的動作。他是在說:這是我們的鏢,我們的承諾,必須送到。
“媽的!一個啞巴,裝什麼清高!”李四啐了一口,獰笑著逼近阿木,“想獨吞?還是想回去報信?”他猛地拔刀,刀光直刺阿木心窩。阿木眼中閃過一絲驚駭,卻並非懼怕,而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背叛。他側身閃過,笨拙地躲向一旁。王三爺也紅了眼,抓起一塊金磚就朝阿木砸去:“彆讓這啞巴壞了我們的好事!”
洞穴內瞬間亂作一團。為了那堆閃亮的金子,曾經同生共死的兄弟反目成仇。刀光劍影中,慘叫聲不絕於耳。陳彪一邊瘋狂地往懷裡揣著金錠,一邊揮刀砍向試圖靠近珠寶的同伴,狀若瘋魔。阿木在混亂中左支右絀,他不會武藝,隻能憑著本能躲閃,一次次避開致命的攻擊。他看到李四的刀捅進了王三爺的肚子,看到陳彪的刀斬斷了另一個鏢師的手臂……鮮血染紅了洞內的金子,也染紅了阿木的眼睛。他死死護住那幾個鏢箱,像護著世間最珍貴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廝殺聲漸漸平息。洞穴裡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陳彪渾身是血,喘著粗氣,他是最後的“勝利者”。他身邊隻剩下李四還勉強站著,也受了重傷。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曾經同行的鏢師,無一幸免。陳彪獰笑著走向阿木和那幾個鏢箱:“啞巴,現在沒人擋著你了,交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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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搖搖頭,眼中沒有恐懼,隻有深深的悲哀和決絕。他猛地扛起最重的一個鏢箱,轉身就往洞外衝去。李四怪叫一聲,揮刀砍向阿木後背。阿木感覺後背一涼,劇痛傳來,卻咬著牙,硬是扛著箱子衝出了洞穴。冰冷的夜風灌進傷口,讓他一個踉蹌,但他沒有停下,隻是將箱子死死護在身前,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衝去。
陳彪和李四在後麵狂追,嘴裡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然而,他們剛追出沒多遠,四周忽然響起淒厲的狐鳴。無數雙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將他們團團圍住。那些白狐如同幽靈般從四麵八方撲來,尖牙利爪狠狠撕咬著兩個喪心病狂的人。陳彪和李四的慘叫聲在山穀中回蕩,很快便歸於沉寂。
阿木不知跑了多久,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一條官道旁。他身後,是一條長長的血跡。他掙紮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將那幾個沾滿血汙的鏢箱整齊地擺在路邊,然後從懷裡掏出鏢旗,小心翼翼地插在箱子旁邊。做完這一切,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身體一軟,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將他驚醒。他費力地睜開眼,看到一位衣著華貴的老者正焦急地查看他的傷勢。老者身旁的管家一眼就認出了鏢旗,驚呼道:“老爺!是威遠鏢局的鏢旗!”
老者正是鏢物的主人趙員外。他看到阿木和完好無損的鏢箱,老淚縱橫:“好孩子!好孩子啊!我就知道,這世上還有守信之人!”原來,那箱中並非普通貨物,而是趙員外祖傳的救命良藥,需在七日內送達千裡之外病重的女兒手中。白狐曾受過趙員外救命之恩,此次特來報恩,指引寶藏,本意是想酬謝鏢隊,卻未曾想引出了人性中最大的惡。
阿木被趙員外救回,精心調養。他雖不能言,但趙員外感念其忠義,待他如子,為他置辦田產,養老送終。而那藏寶的山坳,自那夜之後,便被濃霧籠罩,再也無人能找到入口。隻有那白狐引路、啞巴守諾的故事,如同山間的風,在百姓口中代代流傳,訴說著一個最樸素的道理:黃金有價,信義無價;貪念起時,便是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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