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深處有棵千年古樹,樹乾粗壯得三人合抱尚不能及,枝葉繁茂如雲。古樹旁臥著一塊巨石,青苔斑駁,風雨在它身上刻下了歲月的痕跡。
這古樹與巨石,受日月精華滋養,早已通了靈性。古樹化成了樹妖,巨石修成了石怪。千百年來,他們比鄰而居,白日共沐陽光,夜晚同數星辰。樹妖活潑,常以枝葉輕撫石怪堅硬的身軀;石怪沉靜,總是默默聆聽樹妖講述飛鳥帶來的遠方的故事。
樹妖常道:“石兄,你聽那南飛的雁群說,山外有繁華市集,車水馬龍,好不熱鬨。還有那東海之濱,波濤萬裡,蔚為壯觀。何時我們能親眼去看看該多好。”
石怪總是緩緩回應:“樹妹何必著急,你我修行尚淺,待化形成功,自能遊曆四方。”
樹妖的修行日益精進,她已能隱約感受到化形的契機將至。每當月圓之夜,她的枝葉便會泛起銀光,樹身微微顫動,仿佛隨時能掙脫大地的束縛。
然而石怪的修行卻似乎遇到了瓶頸。他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樹妖連續幾日與他說話,都得不到隻言片語的回應。
這年春天格外乾旱,南山已三月未見滴雨。樹妖的根係不得不向深處延伸,尋找地下水源。她察覺到石怪的狀況有些不妙,他的靈氣正在消散。
“石兄,你近來可好?”樹妖擔憂地問,枝葉輕輕摩挲著石怪的表麵。
石怪沉默許久,才緩緩道:“無妨,隻是天旱所致。”
樹妖卻不信,她分明感受到石怪體內的靈力在紊亂地流動,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在不斷侵蝕。
一晚,狂風驟起,烏雲蔽月。樹妖忽然被一陣細碎的聲響驚醒。她借著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驚恐地發現石怪身上出現了數道裂痕。
“石兄!你這是怎麼了?”樹妖驚呼,枝葉慌亂地撫過那些裂痕。
石怪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虛弱:“樹妹,我怕是撐不過這次天劫了。千年前我初生靈智時曾有一劫未渡,如今天地靈氣變化,舊劫重現,我無力抵抗。”
樹妖難以置信:“為何從未聽你提起?”
“提它作甚,徒增煩惱。”石怪輕聲道,“你能化形在即,莫要為我分心。”
那夜,樹妖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送給石怪,試圖修複那些越來越深的裂痕,卻如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次日黎明,第一縷陽光照在石怪身上時,最寬的那道裂痕已經貫穿了他整個身軀。
石怪氣息微弱:“樹妹,記得你常說的山外世界嗎?待你化形後,替我去看看吧。東海之濱,西漠黃沙,北國雪原,還有那江南煙雨...都替我看看。”
樹妖泣道:“沒有石兄相伴,我看那些又有何意義?”
“傻樹妹,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石怪的聲音越來越輕,“能與你相伴千年,已是我之幸事。記得那年山火蔓延,是你用枝葉為我擋去烈焰;還記得那年洪水肆虐,是我為你分流洪水...我們...”
石怪的話未說完,忽然一聲脆響,他的身軀陡然裂開,碎成了無數小塊,繼而化作了一堆細沙。
“石兄!”樹妖淒厲地呼喊,枝葉瘋狂地拂過那堆石屑,試圖找出石怪尚存的氣息,卻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恰在此時,樹妖感到體內靈氣奔湧,化形的時刻終於到來。天地間的靈氣向她彙聚,樹乾發出耀眼的光芒。她感到自己的形態正在變化,即將掙脫大地的束縛,獲得自由行走於世間的能力。
樹妖看著身旁那堆石屑,想起千年來的相伴時光。石怪總是安靜地聽她訴說對外麵世界的向往,從不提醒她那些遠行意味著分離。
“你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樹妖輕聲道,“可我偏不信。”
她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