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茶山,雲霧繚繞處,有座碧螺峰,高聳入雲,四季雲霧不散。當地人說,那山頂住著風的精靈,名叫“風語者”,通體透明,以雲霧為食,掌管著山中茶樹的靈氣。
碧螺峰下有個小村落,村裡人多以采茶為生。村西頭住著個姑娘,名叫阿茗,十八九歲,父母早逝,獨自守著祖傳的幾畝茶園過活。這姑娘心細手巧,采的茶總比彆人的香,可她從不藏私,常把采茶的訣竅告訴鄰裡。
這年穀雨前後,正是采茶的好時節。阿茗天不亮就背著茶簍上山。清晨露水重,她踩著濕滑的山路,一步步往高處爬,想到自家茶園采些頭茬嫩葉。
走到半山腰,忽見前麵草叢裡有什麼東西在微微發光。阿茗心下好奇,撥開草叢一看,竟是個透明的人形癱在那裡,周身泛著淡淡白光,胸口處有一道明顯的傷痕,正絲絲地往外滲著雲氣似的東西。
阿茗嚇了一跳,想起老人們說的風語者,心下明白幾分。她大著膽子近前,見那精靈已經氣息微弱,若不施救,恐怕就要消散了。
也顧不得多想,阿茗解下腰間的水壺,將清泉水慢慢滴入精靈口中。見那傷口仍在滲漏雲氣,她想起懷中還有些止血的草藥,忙掏出來嚼碎了,輕輕敷在精靈的傷口上。說也奇怪,那草藥一敷上去,傷口便不再漏氣,漸漸愈合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那透明的人形漸漸凝實,睜開眼來,竟是一雙清澈如泉的眸子。他站起身,比阿茗高出一頭,通體如水晶般透明,在晨光中泛著微光。
“多謝相救。”風語者開口,聲音如風吹過竹林,“我是這山上的風語者,今日不慎被山鷹所傷,若非你相助,隻怕要消散歸天了。”
阿茗忙擺手:“舉手之勞,不必言謝。我們采茶人都說,風語者守護茶山,是該互相幫助的。”
風語者微微一笑,忽然伸手從身邊掠過一團雲霧,捏成一枚雲珠,遞給阿茗:“若有難處,捏碎這雲珠,我自會前來。”說罷,化作一陣清風,消失在山嵐之中。
阿茗將雲珠小心收好,繼續上山采茶。說來也怪,這日她采的茶葉格外清香,製成茶後,湯色澄澈,香氣持久,賣了個好價錢。
轉眼到了第二年春茶時節。這一年天氣反常,春雨連綿,茶芽不發,村裡的茶樹都蔫頭耷腦。阿茗家的茶園更是嚴重,茶葉枯黃,幾近絕收。
眼看生計無著,阿茗忽然想起那枚雲珠。她爬上碧螺峰,掏出已經變得有些透明的珠子,猶豫片刻,終於捏碎了它。
霎時間,山風驟起,雲霧彙聚,風語者現身在她麵前。
“茶樹快要枯死了,”阿茗哽咽道,“村裡人今年都要挨餓了。”
風語者點點頭:“今春雲霧稀薄,我族食不果腹,無力滋養茶樹。但要救這些茶樹,需得采集‘茶語’——也就是茶葉的靈氣,吹入嫩葉。我可教你聆聽茶語之法,但你需答應,不可貪心,隻取所需,更要保護好這片茶山。”
阿茗連忙答應。風語者便教她靜心之法,如何與茶樹呼吸相和,如何傾聽茶葉的低語。
“茶樹也會說話嗎?”阿茗好奇地問。
風語者笑了:“萬物有靈。茶樹記得每年的陽光雨露,記得采茶人的手指溫度,記得炒茶時的鍋溫高低。這些記憶就是茶語,是茶葉的魂魄。”
按照風語者所教,阿茗俯身貼近一株枯黃的茶樹,屏息靜聽。起初什麼也聽不見,漸漸地,她似乎聽到了極其細微的聲音,像是歎息,又像是低語。
“它說渴,”阿茗抬頭,“它需要山北岩縫裡的泉水,那水帶著特殊的礦物質。”
風語者讚許地點頭。阿茗又傾聽另一株茶樹。
“這株需要更多雲霧滋潤,它的根還記得去春的甘露。”
如此一連數日,阿茗學會了聆聽每株茶樹的需求,對症照料。不出半月,她園裡的茶樹竟然返青抽芽,長出嫩葉來。
更奇的是,阿茗采製的新茶,衝泡後香氣非凡,飲之令人神清氣爽,仿佛能品出山間雲霧的味道。消息傳開,人們爭相購買,稱之“仙茗”。
阿茗不忘承諾,將所得大部分分給村裡困難人家,還教他們如何更好地照料茶樹。但她未曾透露風語者的秘密,隻說偶然得了高人指點。
這年秋天,忽然有個外鄉茶商來到村裡,出高價要買阿茗的全部茶葉。阿茗見他眼神貪婪,不似真心愛茶之人,便婉言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