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支流赤水河畔,有個老渡口,當地人叫它啞巴渡。撐船的是個啞巴老人,誰也不知他來自何方,姓甚名誰,隻曉得他在這兒擺渡了三十多年。
啞巴老人瘦高個,背微駝,滿臉皺紋如刀刻一般。他從不與人交談,有人問話,隻是點頭搖頭,或用那雙深陷的眼睛看你一眼。日子久了,人們也就不再試圖與他交流,隻管上船付兩文錢,到對岸下船。
這年夏天,天氣異常炎熱。一連半月,太陽毒辣辣地烤著大地,樹葉打了卷,河灘上的石頭燙得能烙餅。老人們搖著蒲扇,望著遠處積雨雲越來越厚,喃喃道:“要出大事了,老天爺這是在憋氣呢。”
第七日黃昏時分,天邊突然湧起墨黑雲團,迅速吞噬了整個天空。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刮得人睜不開眼。
“快回家!暴雨要來了!”渡口的人群四散奔逃。
啞巴老人卻不慌不忙,將渡船牢牢係在岸邊最大的榕樹下,又搬來幾塊大石頭壓住船頭。他抬頭望了望天色,那雙從不流露情緒的眼睛裡,竟閃過一絲憂慮。
半夜裡,暴雨果然來了。那不是下雨,簡直是天河決了口,傾盆倒水。雷聲震得地動山搖,閃電一個接一個,把天地照得如同白晝。
赤水河一夜暴漲,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樹枝、家具、甚至牲畜的屍體,咆哮著向下遊衝去。天亮時分,人們驚恐地發現,渡口那座百年木橋已在洪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橋沒了!橋沒了!”消息很快傳遍了四周村落。
更可怕的是,上遊一座山體滑坡,巨石滾落,堵住了通往縣城的唯一官道。如今渡橋衝毀,兩岸交通完全中斷,成了孤島。
雨還在下,河水仍在上漲。對岸有十幾個趕集的人被困在渡口小屋中,眼看水位越來越高,小屋隨時可能被衝走。這邊岸上,更有七八個要過河請郎中救人的鄉親,急得在岸邊直跺腳。
“啞巴!啞巴老人呢?”有人突然想起老船夫。
大家四處尋找,最後在河岸邊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
啞巴老人正站在齊腰深的洪水中,他身旁是一塊剛從山上滾下來的巨石,有一人多高,形狀奇特,像極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將軍。此刻洪水正猛烈衝擊著這塊巨石,而巨石後麵,竟然形成了一小片相對平靜的水域!
更讓人吃驚的是,啞巴老人正用他瘦削的脊背,死死頂住那塊搖搖欲墜的巨石。洪水不斷衝擊著他,他卻像釘在那裡一樣,紋絲不動。
“快看!巨石和山崖之間有個縫隙!人能鑽過去!”眼尖的年輕人喊道。
果然,在那塊將軍形狀的巨石與岸邊山崖之間,有一道狹窄的縫隙。洪水被巨石一擋,分流而去,縫隙處水勢稍緩。若抓緊時機,或許真能通過這個縫隙到達對岸。
可是誰敢嘗試呢?洪水湍急,一旦失足,必死無疑。
這時,對岸小屋中傳來呼救聲,水位已經漫過窗戶,屋裡的人危在旦夕。
“我試試!”一個年輕後生站了出來。他是村裡最好的水手,名叫水生。
水生小心翼翼地下水,向著巨石遊去。快到縫隙時,一股暗流突然卷來,眼看就要把他衝走。千鈞一發之際,啞巴老人空出一隻手,猛地抓住水生的胳膊,將他穩穩地送進了縫隙。水生借力一躍,順利到達對岸!
“能過去!能過去!”兩岸歡呼起來。
於是,一個接一個,被困在對岸的人通過這條意外的通道艱難轉移。啞巴老人始終用身體頂住巨石,每當有人通過,他都會伸手幫一把。他那平時佝僂的背,此刻挺得筆直。
最後通過的是個孩子,才七八歲模樣,已經嚇得哭不出聲。水太急,孩子體重太輕,幾次嘗試都被水衝回。眼看老人支撐的巨石開始晃動,岸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時,啞巴老人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居然單手將孩子托起,高舉過頂,另一隻手和整個背部仍然死死抵住巨石。孩子在他手上,如同坐在一座小山上,穩穩地通過了最危險的地段,被對岸的人接住。
所有人都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