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裡,要說哪個行當最神秘,非皮影戲班莫屬;哪個皮影戲班最絕,非“靈影班”班主陳三更莫屬。
這陳三更的皮影戲,邪門得很。彆家的皮影,再活靈活現也就是個影子,他的皮影,卻能演活人心。演那癡情女子,台下漢子聽得心碎;演那沙場英魂,滿座老兵老淚縱橫。更玄的是,戲到高潮時,那影偶竟能開口與看客對答,句句戳人心窩。
坊間傳言,陳三更的影偶不是牛皮做的,是“心皮”製的——取自人內心深處那點念想,才能如此通靈。
這晚,刺史府張燈結彩,陳三更被召去演堂會。他本不願接這活,奈何刺史趙德安權勢滔天,得罪不起。
戲台設在花園中,薄紗為幕,燈火通明。趙德安大腹便便地坐在太師椅上,兩旁賓客非富即貴。
“陳班主,今日不看你那些老掉牙的才子佳人,”趙德安眯著眼,“我要你看個人,演一出他的‘真心戲’。”
說罷,屏風後走出一人,青衫素袍,麵容清臒,正是涼州司馬周文淵。此人為官清廉,素有賢名,卻是趙德安的眼中釘。
周文淵麵無表情:“趙大人這是何意?”
“周司馬莫怪,聽聞陳班主的影戲能顯人心,今日讓大家瞧瞧司馬大人的赤膽忠心。”趙德安皮笑肉不笑。
陳三更心中一驚。他這手藝,窺探常人私隱已是折壽,若卷入官場爭鬥,隻怕凶多吉少。
“大人,這……”陳三更欲推辭。
趙德安使個眼色,兩個帶刀護衛已站到陳三更身後。他壓低聲音:“班主,你城裡那戲園子,還想開下去吧?”
陳三更苦笑,知道今日是在劫難逃。
他請周文淵坐到紗幕前,自己轉入後台,點燃特製的“心燈”,取出一個從未示人的古舊影偶。這偶人不同尋常,通體半透明,在燈下泛著幽幽青光。
陳三更屏息凝神,雙手舞動影偶,口中念念有詞。說也奇怪,那影偶在紗幕上顯現的,竟與周文淵有七八分相似。
戲開場了。影偶先是重現周文淵日常辦公場景,斷案如神,體恤民情。趙德安不耐煩地敲著椅子:“這些表麵文章誰要看?挖點真東西出來!”
陳三更額頭冒汗,指法一變,影偶場景轉換,顯現周文淵書房深夜景象。隻見“周文淵”正翻閱一封密信,麵露憂色。
周文淵本人在台下看到此處,終於變色:“妖術!此乃誣陷!”
趙德安卻大喜:“繼續!什麼信?”
影偶開口,聲音竟與周文淵一般無二:“趙賊罪證已收集大半,隻缺最後賬本,若能得此物,必能為民除害...”
滿座嘩然。趙德安拍案而起:“好個周文淵,果然在查我!”
周文淵冷笑:“趙大人就憑這戲法定我的罪?”
趙德安獰笑:“光這個當然不夠。陳班主,給我挖更深些,看他可有不可告人之事!”
陳三更心中叫苦,他明顯感覺到手中影偶在反抗,每探入一分隱私,自己的手指就如被針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咬破舌尖,噴一口血霧在燈上,火光驟亮。影偶劇變,顯現出一幅隱秘場景:年輕的周文淵與一女子月下相會,私定終身。
周文淵見狀,如遭雷擊,整個人癱軟下來。
趙德安哈哈大笑:“原來道貌岸然的周司馬,也有風流韻事!”
然而戲還沒完。影偶顯示,那女子原是敵國奸細,利用周文淵獲取情報後消失無蹤。周文淵雖及時醒悟上報,但為此事終身愧疚。
“精彩!太精彩了!”趙德安撫掌大笑,“周文淵,你還有何話說?”
周文淵麵如死灰,閉目不答。
趙德安得意洋洋,正要下令拿人,忽聽後台一聲慘叫。隻見陳三更跌跌撞撞跑出,舉著雙手,在燈光下竟幾乎看不到影子!
“大、大人...不能再演了,再演下去,我的影子就...”陳三更聲音顫抖。
趙德安正在興頭上,哪肯罷休:“裝神弄鬼!給我繼續!”
陳三更回頭一看紗幕,嚇得魂飛魄散——那影偶竟自己在動!沒有他的操控,它繼續演繹著,場景變成了趙德安收受賄賂、草菅人命的種種惡行。
“反了!反了!”趙德安暴跳如雷,“把這妖偶給我燒了!”
護衛衝上前去,卻見影偶突然轉頭,直勾勾“盯”著趙德安,開口說話,聲音卻變成了無數冤魂的合唱:“趙德安,你惡貫滿盈,時候到了!”
廳內燭火齊暗,陰風陣陣,紗幕上顯現趙德安害死的冤魂索命景象。賓客四散奔逃,趙德安嚇得癱軟在地,尿濕了褲子。
混亂中,周文淵扶起癱軟在地的陳三更:“班主,這是怎麼回事?”
陳三更氣若遊絲:“這影偶...吸了太多隱私邪念,已成精了...我的影子,就是被它吃掉的...”
突然,那影偶從紗幕中飛出,如鬼魅般撲向趙德安。趙德安慘叫一聲,昏死過去。影偶則化作青煙消散。
等官兵趕到時,趙德安雖性命無礙,卻已神誌不清,隻會喃喃“有鬼”。周文淵繼任刺史,整頓吏治。
陳三更雖僥幸活命,但影子變得極淡,再也不能演皮影戲了。有人說,那成精的影偶還在世間遊蕩,專找心術不正之人下手。
每逢月圓之夜,陳三更總對著燈光看自己幾近透明的影子,喃喃自語:“窺人隱私者,終被隱私噬。這大概就是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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