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北大戈壁的邊緣,有個叫“風口子”的小村子。村裡的人,祖祖輩輩都是跟黃沙打交道,不是放羊就是打獵。要說這村裡最出名的獵戶,那得數胡三浪。
胡三浪這人,名字裡帶個“浪”字,人也跟這戈壁裡的風一樣,野得很。他二十出頭,一身的腱子肉,曬得跟古銅似的,眼睛亮得像鷹。彆的獵戶進山,最多走個一天一夜,胡三浪敢在山裡頭轉悠三天。他槍法準,膽子大,一個人敢追著一群黃羊跑幾十裡。村裡老人都說,胡三浪是山神爺賞飯吃,天生就是個吃這碗飯的料。
可人再厲害,也架不住老天爺發威。
這一年秋天,戈壁裡的天氣邪乎得很。剛入秋,就刮起了老黃風。那風刮得,天昏地暗,黃沙漫天,對麵站著個人都看不清臉。胡三浪他娘勸他:“三浪啊,這幾天風大,就彆進山了,家裡不缺你那口吃的。”
胡三浪哪裡聽得進去?他嘴上叼著根草莖,滿不在乎地說:“娘,你放心。兒子在戈壁裡走了十幾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家。再說,越是這種天氣,野獸才越沒防備,說不定能打個大家夥,給您換副新鐲子。”
說完,他背上老土槍,腰裡彆著砍刀,帶上水囊和乾糧,就一頭紮進了風沙裡。
頭一天,運氣還真不錯。他借著風聲的掩護,在一片亂石灘裡,一槍撂倒了一頭肥碩的沙狐。這狐狸皮毛油亮,能賣個好價錢。胡三浪心裡美滋滋的,把狐狸往背上一扛,準備往回走。
可就在這時,風勢驟然加大。原本隻是昏黃的天空,一下子變成了黑紅色,像是打翻了的墨汁混著血。沙子打在臉上,跟刀子割似的疼。胡三浪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這是刮起了“黑風暴”,是戈壁裡最要命的鬼天氣。
他趕緊找了個背風的沙丘窩子躲起來,用皮襖裹緊了腦袋。這一躲,就是一天一夜。等風勢稍小,他從沙堆裡鑽出來時,四周的景象已經完全變了。原本熟悉的山頭、石堆,全都不見了蹤影,放眼望去,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被風撫平了的黃沙,像一片凝固的、黃色的海洋。
胡三浪迷路了。
他憑著多年的經驗,試著辨認太陽的方向,可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連個太陽的影子都找不到。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水囊裡的水越來越少,乾糧也隻剩下最後半塊。嘴唇乾裂得像龜裂的土地,每走一步,腳都陷進軟沙裡,費老大勁才能拔出來。
第二天夜裡,戈壁的氣溫降到了冰點。胡三浪又冷又餓又渴,縮在一塊巨石下,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他開始想家,想娘做的熱湯麵,想村裡那條叫“大黃”的狗。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這兒了,變成戈壁裡的一具白骨,被黃沙埋掉,再也無人知曉。
就在他意識模糊,快要睡著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一陣極輕微的“悉悉索索”聲。
胡三浪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他握緊了身邊的砍刀,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這片死寂的戈壁裡,任何一點聲音都意味著危險。是狼?是毒蛇?還是彆的什麼鬼東西?
月光從雲層的縫隙裡灑下來,給沙地鍍上了一層銀霜。就在那片銀霜之上,一個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那是一頭狼。
胡三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當他看清那頭狼時,卻愣住了。
那是一頭通體雪白的狼。它的毛色不是那種灰白或者雜白的,而是像天山頂上終年不化的積雪一樣,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色。在清冷的月光下,它仿佛一個幽靈,渾身散發著淡淡的銀光。它的體型比普通的狼要大一些,四肢修長,身姿矯健,最奇特的是它的眼睛,那是一雙幽藍色的眼睛,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沒有絲毫野獸的凶殘和暴戾,反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平靜。
白狼停在離胡三浪十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胡三浪握著砍刀的手心裡全是汗,他一輩子打獵,殺過的狼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狼。它不齜牙,不低吼,就那麼安靜地站著,仿佛不是一頭野獸,而是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使者。
一人一狼,就這麼對峙著。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過了許久,白狼輕輕地搖了搖尾巴,然後轉過身,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它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了胡三浪一眼,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不像狼嚎的嗚咽聲,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邀請。
胡三浪猶豫了。這事兒太邪門了。狼是吃人的畜生,怎麼可能給人帶路?說不定是把他引到狼窩裡去,好讓它的同伴們飽餐一頓。可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這樣,跟等死有什麼區彆?與其渴死餓死,不如賭一把。這白狼要真想害他,剛才在他最虛弱的時候,早就撲上來了。
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掙紮著站起身,跟了上去。
白狼似乎知道他跟上了,便不再回頭,始終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在前麵走著。它的腳步很輕,踩在沙子上幾乎聽不見聲音。胡三浪拖著疲憊的身體,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發現,這白狼走的路線很奇怪,總是能繞過那些流沙和險地,找到相對好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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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人一狼,一個在前麵引路,一個在後麵跟隨,在無垠的戈壁裡,構成了一幅詭異而又和諧的畫麵。
第二天,太陽毒辣得像個火球。胡三浪的水囊早就空了,他渴得眼冒金星,好幾次都差點栽倒在地。每當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那頭白狼就會停下來,回頭用那雙幽藍的眼睛看著他,仿佛在給他注入一股無形的力量。然後,它會繼續前行,而胡三浪總能奇跡般地再堅持一段路。
到了第三天下午,胡三浪已經到了極限。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戈壁烤乾了。他嘴唇發紫,神誌不清,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水。
就在這時,他似乎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濕潤的青草味。
是幻覺嗎?在這片死亡之海裡,怎麼會有青草的味道?
他抬起頭,費力地向前望去。隻見遠方的地平線上,似乎有一抹淡淡的綠色。
“綠……綠色……”胡三浪喃喃自語,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可那抹綠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他真的看到了一片綠洲!一片在無邊黃沙中,顯得那麼不真實、那麼夢幻的綠洲!
胡三浪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股力氣,瘋了一樣向前衝去。當他衝進那片綠色,撲倒在一條清澈的小溪邊,把整個腦袋都埋進冰涼的溪水裡時,他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他活下來了!
等他喝足了水,恢複了些力氣,才抬起頭來,仔細打量這片救了他命的綠洲。這地方不大,但草木繁盛,鳥語花香,跟外麵的死亡世界完全是兩個模樣。幾棵不知名的古樹,枝繁葉茂,樹蔭下長滿了奇花異草。溪水潺潺,清澈見底,裡麵甚至還有小魚在遊動。
這簡直是世外桃源!
胡三浪想起了那頭白狼,連忙回頭尋找。白狼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那雙幽藍的眼睛裡,似乎流露出一絲欣慰。
胡三浪對著它,鄭重地磕了三個頭。他不是拜神,也不是拜佛,而是拜這個救了他性命的、神秘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