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這一帶的老山裡頭,自古傳著一句老話:“寧信鬼吹燈,莫貪燈籠蟲。”說的是啥呢?聽俺慢慢給您說道說道。
俺們村後頭那連綿幾百裡的老林子裡,打爺爺的爺爺那輩就傳著個稀罕物——燈籠蟲。這玩意兒,拳頭那麼大,渾身赤紅透亮的,像那上好的朱砂染的。白天見不著,一到晚上,那光發得啊,甭提多亮了!擱在黑漆漆的老林子裡,真真像人手裡提的燈籠。
老輩人都說,這蟲是山神爺派來給迷路人指路的。趕巧你在林子裡轉迷了,正急得抓耳撓腮呢,忽地就看見遠處一點紅光,飄飄忽忽的。你要是老老實實跟著走,保管把你領到正經道上,平平安安回家去。可你要是起了貪心,想捉了這稀罕物回去顯擺,或是賣個好價錢,那可就糟了大糕!
話說俺們村東頭有個後生,姓王,單名一個貴字。這小子打小就膽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村裡人都叫他“王大膽”。那年秋裡,王大膽跟幾個相好的後生打賭,說他敢進老林子深處,捉個燈籠蟲回來給大家開開眼。賭注是兩壇子上好的老白乾。
“王大膽,你可想清楚嘍!”村裡的老獵戶趙三爺勸他,“那燈籠蟲沾不得!聽俺爺爺說,道光年間,有個采藥的一時貪心,伸手去抓,那蟲‘砰’一下就炸了,膿血濺了他一手。你猜怎麼著?那手三天就爛得見了骨頭,疼得那人滿地打滾,最後生生疼死了!”
王大膽哈哈一笑:“三爺,您老那是老黃曆了!俺就不信,一隻小蟲能有多大能耐?再說了,俺又不傻,捉它的時候小心著點,拿厚布包著手,還能讓它炸著?”
幾個後生也跟著起哄:“就是就是,王大膽要是真能捉回來,咱們不光輸兩壇酒,還湊錢請他到鎮上最好的館子吃三天!”
王大膽被這麼一激,更來勁了。第二天天剛擦黑,他就收拾妥當,背了個竹簍子,揣了塊厚麻布,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老林子。
這老林子可不是鬨著玩的。白天進去都陰森森的,晚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王大膽點著火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越走越深,四周靜得嚇人,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不知什麼野物的怪叫。饒是王大膽膽大,這會兒心裡也有點發毛。
約莫走了兩個時辰,火把漸漸暗了。王大膽正琢磨著要不要回頭,忽然看見前麵不遠的樹叢裡,透出一點紅光。他心頭一喜,悄悄摸過去,撥開樹枝一看——好家夥!真讓他碰上了!
隻見一棵老鬆樹的枝椏上,趴著個拳頭大小的東西,渾身赤紅,發出柔和的亮光,把周圍一圈照得清清楚楚。那光不像火把那麼刺眼,溫溫潤潤的,看著就讓人心裡舒坦。蟲身子一鼓一鼓的,像是在呼吸。
王大膽看得兩眼發直,心裡那個美啊:兩壇老白乾到手了!鎮上館子的好酒好菜在眼前晃悠。他輕手輕腳地放下竹簍,掏出厚麻布,慢慢朝燈籠蟲摸過去。
離那蟲還有三四步遠的時候,怪事發生了。那燈籠蟲的光忽然閃了幾下,像是知道有人要捉它似的。王大膽心裡一緊,但還是咬牙往前湊。就在他伸手要撲的時候,燈籠蟲“嗖”一下從樹枝上飛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朝林子深處飄去。
王大膽哪肯罷休,拔腿就追。說來也怪,那燈籠蟲飛得不快不慢,總是離他十來步遠,引著他往林子更深處去。王大膽追得氣喘籲籲,心裡漸漸起了疑:這蟲莫不是在耍我?
正想著,前麵的燈籠蟲忽然停在了一塊空地上空。王大膽一看機會來了,一個猛撲過去——誰知道撲了個空!燈籠蟲輕輕巧巧地往旁邊一閃,王大膽收勢不住,“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等他爬起來,燈籠蟲又往前飛了。王大膽這會子已經追紅了眼,不管不顧地又追了上去。這一追,不知又追了多遠,直追得他兩腿發軟,上氣不接下氣。
忽然,前麵的燈籠蟲停住了,落在一棵枯樹樁上。這回它不再躲閃,隻是靜靜地發著光,像是在等著什麼。
王大膽心裡嘀咕:這蟲咋不跑了?莫不是飛累了?他躡手躡腳地靠過去,這回格外小心,離著兩三步遠就停住了,慢慢展開手裡的厚麻布,瞅準了猛地一撲——
“砰!”
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炸開了。王大膽隻覺得手上一熱,接著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直衝腦門。他低頭一看,厚麻布上濺滿了赤紅色的黏液,還在“滋滋”地冒著白煙。有幾滴濺到了他的手背上,頓時火燒火燎地疼。
“壞了!”王大膽心裡“咯噔”一下,想起趙三爺的話。他慌忙甩掉麻布,再看手背,被濺到的地方已經起了幾個水泡,周圍皮膚開始發黑。
王大膽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可這一轉身,他傻眼了——四周黑漆漆的,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剛才追蟲追得太急,根本沒記路。這會子燈籠蟲炸了,唯一的光源也沒了,火把早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更糟的是,手背上的疼痛越來越厲害,像是有無數根針在紮,又像是被火燒。王大膽借著微弱的月光一看,那幾個水泡已經破了,流出來的不是膿,而是黑乎乎的血水。被濺到的地方,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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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膽疼得冷汗直流,咬緊牙關在林子裡亂闖。可越是著急,越是走不出去。他在林子裡轉了一整夜,手背上的潰爛已經蔓延到了手腕。天亮的時候,他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一棵大樹下。
也是王大膽命不該絕。那天正好趙三爺進山打獵,聽見有呻吟聲,尋過來一看,見是王大膽躺在地上,左手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趙三爺倒吸一口涼氣,趕緊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些藥粉撒在王大膽手上,又撕下衣襟給他包紮了,背起他就往村裡跑。
回到村裡,王大膽已經奄奄一息。趙三爺找來了村裡的老郎中,兩人忙活了半天,總算保住了王大膽的命,可那隻左手,從手腕往下,是徹底廢了,最後隻得截掉。
王大膽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才能下地。打那以後,他就像變了個人,再也不提什麼“大膽”了,見人就勸:“千萬彆貪那燈籠蟲的光!那玩意兒沾不得,沾不得啊!”
可俗話說得好,好了傷疤忘了疼。王大膽這事過去沒幾年,村裡又出了檔子事。
這回是個外鄉來的藥材商人,姓錢,人都叫他錢老板。這錢老板走南闖北的,見過不少世麵。有一回在村裡收山貨,聽人說起燈籠蟲的奇事,頓時來了興趣。
“真有這等奇蟲?夜間發光如燈籠?”錢老板眼睛都亮了,“這要是捉了活的,送到京城,那些王公貴族肯定搶著要!說不定能賣個天價!”
村裡人忙勸:“錢老板,可使不得!那蟲碰不得,一碰就炸,濺到身上就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