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康熙年間。番禺來了個新知縣,姓陳,是個不信邪的讀書人。聽說“鬼哭園”的傳聞,他撚須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待本官親自去看看。”
這日傍晚,陳知縣帶著兩個衙役來到荔園。時值六月,滿園荔枝紅豔豔,可走近一看,果子果然又小又皺,像雞爪子。陳知縣摘一顆嘗了,眉頭緊皺:“呸!又酸又澀,白糟蹋了這好地方。”
他們在園中涼亭坐下,泡了壺茶,準備守夜。初時無事,待到三更天,忽然刮起一陣陰風,吹得樹葉嘩啦啦響。兩個衙役嚇得縮成一團,陳知縣卻鎮定自若,握緊腰間佩劍。
風中果然傳來女子哭聲,嗚嗚咽咽,時斷時續。循聲望去,隻見那棵老貢品樹下,隱隱約約有個紅影晃動。
陳知縣起身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那紅影飄忽不定,聲音幽幽傳來:“大人……我好苦啊……”
“有何冤屈,儘管道來!”
紅影漸漸清晰,果然是個紅衣女子,麵目姣好,隻是臉色蒼白,眼角流血。她將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道出,末了泣道:“我怨氣不散,要害這園子世世代代結不出好果,要讓黃家斷子絕孫!”
陳知縣聽罷,長歎一聲:“紅玉姑娘,你的遭遇確實可憐。可你想想,黃老爺已死,黃家也已敗落,你的仇也算報了。如今你作祟害人,那些采荔枝的農戶何辜?他們靠這園子養活一家老小,你讓他們如何過活?”
紅玉沉默良久,低聲道:“大人說的……也有道理。可我怨氣難消,這血淚止不住啊……”
陳知縣想了想:“這樣吧,本官為你申冤,將你的故事刻碑立傳,讓後世都知道你的冤屈。你再不可作祟害人,安心去投胎轉世,如何?”
紅玉流淚道:“若大人真能如此,小女子感激不儘。隻是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什麼心願?”
“我想再見阿牛一麵。”紅玉的聲音輕柔下來,“不知他……如今可好?”
陳知縣當即答應派人尋找。三天後,衙役回報:阿牛還在鄰村,一直未娶,靠打短工為生,侍奉老母終老後,獨自住在村頭破屋裡。
陳知縣親自去見阿牛。那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頭發半白,衣衫襤褸,但眉眼間還能看出年輕時的俊朗。聽知縣說明來意,阿牛老淚縱橫:“紅玉……她還念著我?”
當夜,陳知縣帶著阿牛來到荔園。月上樹梢時,紅玉的身影再次出現。兩人相見,恍如隔世。阿牛顫抖著手,從懷裡掏出那個已經發黑的香囊:“你的頭發……我一直帶在身邊。”
紅玉的鬼影似乎明亮了些,血淚也止住了。她輕聲道:“阿牛哥,我要走了。你好生過活,找個伴兒,彆惦記我了。”
阿牛搖頭:“我這輩子心裡隻有你一個人。”
紅玉歎息一聲,身影漸漸淡去。臨走前,她對陳知縣說:“大人,謝謝您。從今往後,我不再作祟了。隻是這園裡的荔枝……怕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陳知縣道:“無妨,果子雖差,總能養活人。”
自那以後,“鬼哭園”果然不再鬨鬼。隻是園裡的荔枝依然又小又澀,人們還是叫它“雞爪糖”。倒是紅玉和阿牛的故事傳開了,附近姑娘出嫁時,都要到園裡拜一拜,求婚姻美滿;有情人也愛來這兒私會,據說紅玉會保佑真心相愛的人。
後來陳知縣當真立了塊碑,記述這段往事。碑文末尾寫道:“情之至深,生者可死,死者可生。紅玉一縷癡魂,係於荔樹百年,非為禍人,實乃情苦。今錄其事,非倡男女私奔,但警世人:強扭的瓜不甜,強摘的荔枝,終成雞爪糖也。”
說來也奇,立碑那年起,每年總有一兩棵荔枝樹會結出又大又甜的果子,雖不及當年的貢品,卻比“雞爪糖”好得多。人們都說,那是紅玉報恩的眼淚化的。
那棵老貢品樹呢?它在紅玉死後第三年就枯死了,樹乾中空,裡麵常有紅色汁液滲出,像血又像淚。膽大的人刮一點嘗嘗,說甜中帶苦,苦中又有一絲回甘,像極了人世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情仇。
如今幾百年過去,那片荔園早不在了,可“荔枝妖”的故事還在老人口中流傳。每到荔枝成熟的季節,總有人說起那個穿紅衣裳的女子,說起她用生命換來的十顆荔枝,說起她那流不儘的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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