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手還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顫動。那道藍光構成的輪廓不再咆哮,也沒有攻擊,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仿佛第一次看清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沈逸沒有動。他依舊站在訓練場中央,神經接口的連接線從後頸延伸至控製台,信號燈微弱閃爍。他知道,剛才那一場戰鬥不是勝利,而是歸還——把一個被係統抹去的名字,重新放回它應屬的位置。
林悅的聲音從側方傳來:“數據流開始衰減。”
她站在安全節點旁,投影已恢複穩定,手中浮現出一串波形圖。頻率正在緩慢下降,不像之前那樣劇烈波動,而是呈現出某種接近自然睡眠的節奏。
“他在退出。”她說,“不是被清除,是自己選擇鬆手。”
沈逸緩緩抬起眼,看向陳默。那個曾被困在失敗瞬間的靈魂,此刻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極淡的神情,像是長久負重的人終於卸下了肩上的東西。
“你聽見了嗎?”沈逸輕聲說,“技能釋放成功了,護盾擋下了致命傷害,你們贏了。”
陳默沒說話。他的身體邊緣已經開始分解,細碎的光點如同塵埃般向上飄散。但他點了點頭,動作很輕,像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沈逸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摘下了自己的接入頭環。金屬外殼脫離皮膚的瞬間,一陣輕微的刺麻感順著手臂蔓延。他將頭環放在地上,然後解開了連接線。
這是個儀式性的動作。他不再以玩家身份麵對這場告彆。
“我不需要再打了。”他對著陳默說,“你也一樣。任務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陳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那雙由數據構建的眼睛裡,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隻有一種近乎釋然的平靜。接著,他抬起手,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而是輕輕揮了一下,像是在道彆。
林悅立刻啟動反向脈衝程序。維度穩定器發出低頻震動,空間內形成一道柔和的引力場,引導那些遊離的數據殘片向歸檔區移動。她不敢加速,也不敢強行剝離,隻能讓這個過程自然發生——就像不能催促一個臨終之人閉上眼睛。
光點越升越多,逐漸連成一條微弱的軌跡,朝著虛擬空間頂部的一處缺口飄去。那裡原本是服務器廢棄的上傳端口,現在卻被林悅臨時改造成數據安息通道。
沈逸站著沒動。他看著那些光一點點消失,直到隻剩下最後一小團還懸在原地。
“謝謝你。”那聲音不是通過係統廣播傳來的,而是直接接入了他的神經終端,短促、斷續,卻清晰可辨。
然後,那團光也散了。
整個地下訓練場陷入短暫的寂靜。電子屏早已熄滅,冷卻液停止泄漏,連空氣循環係統都安靜了下來。隻有控製台上一盞紅燈還在規律閃爍,顯示著服務器尚未完全關閉。
林悅的投影晃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她看了眼終端界麵,低聲說:“連接終止。所有異常數據已歸檔,未發現殘留意識片段。”
沈逸彎腰撿起頭環,握在手裡。外殼還有些溫熱,像是剛剛承載過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轉身走向出口,腳步不快,也不沉重。林悅跟在他身後,投影信號隨著距離拉長而略微延遲,但始終沒有中斷。
“王哲,張昊。”他在途中接通通訊,“可以進來了。”
“情況怎麼樣?”王哲的聲音立刻響起,“我們監測到大規模數據波動,持續了將近八分鐘。”
“人走了。”沈逸說,“不是被消滅,是結束了。”
通訊那頭沉默了幾秒。
“明白。”王哲最終回應,“我們十分鐘內到達。”
林悅走到沈逸身邊,輕聲問:“你覺得他會記得嗎?記得這場戰鬥,記得我們幫他完成的事。”
“我不知道。”沈逸搖頭,“但如果意識真的能留存,他記住的不會是失敗,而是最後那一秒的成功。”
他們走出訓練艙所在的地下層,沿著狹窄通道返回地麵。沿途的燈光因電力中斷而忽明忽暗,但他們已經不需要照明。沈逸記得每一步該怎麼走。
回到基地時天還沒亮。窗外透著灰白色的光,像是黑夜與清晨之間的過渡帶。林悅關閉投影,實體終端自動同步了全部記錄。
沈逸坐在主控位前,打開加密郵箱。一封新郵件靜靜躺在收件箱裡,發件人標識為“國際電競倫理委員會”,標題是一行簡潔的文字:《關於邀請您參與行業治理的函》。
他沒有立即點開。
而是將終端推到一旁,起身走到窗邊。玻璃映出他的臉,疲憊但清醒。鏡像中,他看見林悅坐在後麵翻閱報告,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偶爾停下做標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