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帥府門外就聚集了不少百姓,吵吵嚷嚷,大多是來請求出城的。
有的是受不了城中這種緊張壓抑的氣氛,想趕緊回鄉下老家過年;有的是真有急事需要外出辦理;更有從北方南下,原本計劃經洛東關進入大夏腹地行商的商隊,被堵在城外進不來,也派人在城下打聽情況,焦急萬分。
各種請願、抱怨、甚至咒罵的聲音,開始彙聚起來。
周興禮和段淵的案頭,很快就堆滿了各級官吏呈報上來的文書,內容無一不是陳述戒嚴和大索帶來的種種弊端,懇請大帥能儘快結束這種狀態,以免生亂。
到了第三天,就連洛佑中也再次找到嚴星楚,苦口婆心地勸道:“星楚,收手吧。我知道你擔心孩子,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抓不到人不說,反而會讓自己內部先亂起來。失了民心,代價太大了!”
嚴星楚何嘗不知,但他一想到那可能隱藏在暗處、隨時會對自己幼子下毒手的威脅,就如芒在背,寢食難安。
他硬著心腸道:“嶽父,我意已決。再搜兩天!若再無結果,我便解除戒嚴。”
洛佑中看著女婿布滿血絲的雙眼和眉宇間那抹近乎偏執的堅毅,知道再勸無用,隻能搖頭歎息著離開。
他剛走不久,嚴母又過來了,一臉憂色:“星楚啊,外麵吵吵嚷嚷的,到底怎麼了?我聽下人說,城裡抓了好多人。這大過年的,可不能這樣啊……我這心裡頭不踏實。”
嚴星楚隻好耐著性子安撫母親:“娘,沒事,就是抓幾個壞人,過兩天就好了。您安心在屋裡待著,彆聽外麵瞎傳。”
好不容易把母親勸走,嚴星楚隻覺得一陣心力交瘁。他獨自坐在書房裡,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這時,後院又來了丫鬟,神色慌張:“大帥,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說是小公子有些哭鬨不止。”
嚴星楚心裡一緊,以為孩子真出了什麼事,立刻起身快步趕回後院。
進了房,卻見洛青依靠坐在床上,臉色雖然還有些產後虛弱,但眼神卻異常清亮,孩子在她旁邊安安穩穩地睡著,並無異樣。
“青依,怎麼了?孩子沒事吧?”嚴星楚急問。
洛青依示意丫鬟出去,然後看著嚴星楚,輕聲道:“孩子沒事,是我聽說你這幾天做的事了。夫君,解除戒嚴了吧。”
嚴星楚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煩躁:“青依,你怎麼也……我這是為了孩子的安全!”
“我知道你是為了孩子!”洛青依的語氣微微激動起來,帶著一絲罕見的生氣,“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比誰都擔心他!但你這樣做,不僅民心失了,將來我們的兒子長大了,可能還要背上因為他而讓全城百姓遭殃的罵名!你讓他以後如何自處?我相信我們的兒子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嚴星楚看著妻子因為激動而泛紅的臉頰,怕她動了氣傷身,連忙上前想安撫她:“青依,你彆著急,聽我說……”
“我不聽!”洛青依卻推開他的手,掙紮著就要下床,“你嚴大帥不下令,好,那我出去,我去給百姓們道歉,我去跟他們說,都是因為我兒子,才讓大家過不好這個年!”
嚴星楚大驚,一把按住她:“你胡鬨!你還在月子裡,怎麼能下床吹風。快躺好!”
他心中一股無明火也竄了起來。
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理解他?嶽父不理解,母親不理解,現在連妻子也不理解!難道他心裡好受嗎?他不知道這會失去民心嗎?但他沒有辦法,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洛青依被他按回床上,看著他眼中壓抑的怒火和疲憊,語氣忽然軟了下來,帶著哽咽:“星楚……”
她剛開口,旁邊睡著的孩子仿佛感知到父母間的緊張氣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嚴星楚的心瞬間被這哭聲揪緊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俯身小心翼翼地將兒子抱了起來。
說也奇怪,孩子一到他懷裡,抽噎了幾下,竟然又慢慢安靜下來,小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再次睡著了。
看著懷中孩子恬靜的睡顏,那小小的、完全依賴著他的生命,嚴星楚心中那根緊繃的、近乎偏執的弦,忽然鬆動了。
他抱著孩子,在床邊坐下,目光溫柔地看著洛青依,低聲道:“青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頓了頓,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如果中午之前,搜查還沒有確切的線索,我就下令解除戒嚴和宵禁。”
洛青依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欣慰的光芒,輕輕點了點頭,伸出手:“讓我抱抱他。”
嚴星楚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過去,放在洛青依身邊,然後自己也蹲下身,看著妻兒,難得的溫馨氛圍在房間裡靜靜流淌。
然而,這短暫的寧靜很快被門外史平急促的聲音打破:“大帥!緊急軍情!”
嚴星楚眉頭一皺,起身走到門外,壓低聲音:“什麼事?”
史平臉色凝重,低聲道:“大帥,護送李青源先生回歸寧城的隊伍,在歸寧城外三十裡處的遭遇不明身份高手襲擊,護衛隊傷亡慘重,李大夫……被劫走了!我們的人跟蹤發現他們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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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嚴星楚瞳孔驟縮,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消息很快也傳到了周興禮那裡,他匆匆趕來,臉上同樣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東夏的人果然一直關注著帥府情況!”周興禮急速地分析著:“李先生走時,他們就同時出城了。”
嚴星楚猛地握緊了拳頭,骨節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看著窗外依舊戒嚴的城市,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怒火。他興師動眾,鬨得滿城風雨,結果本已經放棄的計劃,卻被外人給落實了!
“大帥,現在……”周興禮看向嚴星楚。
嚴星楚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冷靜道:“李先生應該暫時無性命之憂,他聽了我們說的事,應該知道自己處境。立即去信天陽城,讓他們關注此事,想辦法聯係上李青源。”
昨日傍晚,李青源一行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注要進歸寧城時。突然數十人冒出向他們殺來,不就李青源就就被粗暴地推進了馬車,他踉蹌著穩住身形,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弩箭破空的尖嘯和士兵倒地的悶響。
恐懼之餘,他不由想到了嚴星楚與周興禮對自己說的話,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充斥心中,他拚命想要逃離,竟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將他牢牢捆縛。
馬車劇烈地顛簸起來,速度極快,顯然馭手毫無顧忌。車廂裡除了他,還有兩個黑衣漢子,一左一右如同門神般坐著,目光銳利地在他身上掃過,帶著審視和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他們沒有捆綁他,也沒有與他交談,這種沉默的看守反而更令人窒息。
從黃昏到深夜,再到黎明,馬車幾乎未曾停歇。直到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車簾縫隙刺入,車速才終於慢了下來,最終停住。